再多陪媽媽一個下午
出國十幾年，基本上每年都要回國一次，有時兩次。平時每個月總要給媽媽打電話問安。電話裏，媽媽有些嘮叨，其實就是想有人說說話。聊的都是她最關心的事，從孫輩們的婚事，重外孫的趣聞到日本侵占釣魚島。話語間，可以感覺到她很高興有電話來，盼著電話鈴響。
母親年輕時好強，做事快，脾氣很倔強。晚年也不服老，直到離世前都是一個人生活，盡可能少給後輩添麻煩。縱然後輩們的孝敬，使她的生活條件可以說已經相當不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要照顧好自己的飲食起居，還是不容易。難免會有磕磕碰碰，一些難處和不便。她從不示弱，也不抱怨。為自己著想的時候不多，卻常常牽掛著遠在他鄉的晚輩們。
說是回國探親，其實每次都有一些與國內研究單位的工作聯係。以往媽媽還能走著去早市的時候，清晨我會陪著媽媽一起慢慢走著去逛早市。這次回來，媽媽已經不提逛早市的事了。但還是起早，做好滿滿一大碗飯，在一旁看著我吃。那天上午，我訪問了與我們合作的研究院和大學，介紹了新技術也交流了信息。午餐後，回到家就開始忙著準備新的項目建議書。這時，媽媽坐在床邊看著我，喃喃地說：“你怎麽每次一回家，就守著計算機，你都在忙些什麽呢？不能陪我拉個呱？”。媽媽很少主動表達自己的渴求，懇切的語調觸動了我，也提醒了我。放下手頭的工作，我把電腦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讓媽媽坐在我身旁。這時，我想起了我們小時候圍著媽媽，聽她給我們讀小人書的情景。幾隻小雞一起爭蟲子吃的故事，告訴我們兄弟們要和睦。我打開了朋友們不久前一起分享的文件“朋友之歌（心語）”。伴著美妙的音樂，當第一幅溫馨的插花圖片，帶著朋友之間的心語緩緩地顯示在屏幕上，媽媽很高興地說，花真好看！然後用帶著鄉音的語調，逐字逐句地慢慢讀了起來“偶爾的繁忙，並不代表遺忘。春天的到來，願你心情舒暢。… …”。每一張漂亮的插花旁邊都配著幾句暖心的話。我耐心地等著，直到媽媽認真地完整讀完每一句，並露出理解和讚美的表情時，才再翻到下一頁。最後一頁的心語是“朋友不一定十全十美，但一定是知心知意。… … 祝朋友永遠年輕！”。媽媽興奮地說，“這都是誰寫的？寫得真好！”。望著意猶未盡的媽媽，由於沒有事先準備，我隻好打開了前些日子，在北京衛星應用中心做報告的演講圖片。把媽媽當觀眾，用通俗淺顯的話，把衛星遙感的原理，內容和應用，以及我們世界領先水平的衛星數據處理技術和結果講解展示了一遍。媽媽照樣聽得津津有味，並露出自豪的神態。她可能是聽我報告的最年長的聽眾。看著媽媽坐在那裏還在等下一個內容，我又打開了美軍無人駕駛的武裝直升機在阿富汗打擊恐怖分子的戰地錄像。錄像中，恐怖分子被死死地盯住，“Fire! Fire！”機槍聲大作，硝煙彌漫，瞬間就是一片死傷。我告訴她這不是電影，是真實的現場錄像。媽媽很驚訝地看著，想必是回想到七十多年前，她十幾歲時躲日本鬼子的戰爭年代了。一個下午，不到兩個小時。看著媽媽心滿意足地慢慢起身去準備晚飯了，我想下次一定特意多準備一些媽媽喜聞樂見的內容，再專門陪媽媽講一個下午。
再次回國，媽媽已經病危，躺在了病床上。一周後，永遠地離我們而去，… …。工作總是繁忙，能有多忙？為什麽不能早用心地多陪媽媽一些時光？而如今留下的隻有無盡的遺憾和惆悵，但願在天堂的媽媽能原諒。
2014/8/14 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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