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冬奧說花滑,男單三十年的瑜亮恩怨 (一)
文章來源: 五湖以北2018-02-16 07:13:29
記不得是啥起因,我們一家開始在電視上跟蹤花樣滑冰的了,感覺好像是和女兒上幼稚園後開始學滑冰的事有關。
生長在南方四川的我來加拿大前,從電視上隻看到過東北人冬天在冰上玩,從沒看過正規的國際比賽。來到加拿大這塊北方的土地,92年底有正式工作後在公司附近城市安了家,女兒也到了上幼稚園的年齡。我們住的樓房背後的市圖書館,側麵有一個圓形的假山水池,夏天一池靜水,入冬水池結冰後改作了室外滑冰場。那時,周六陪女兒去附近的室內公共冰場去學滑冰,星期天到圖書館的水池冰上滑著玩,水池冰麵不大,場上都是些小孩和半大姑娘小子。
現在回想起來,是女兒學滑冰的緣由讓我們一家開始看花樣滑冰。不過,最初看過的比賽都沒啥記憶了,但93年那屆的加拿大全國錦標賽卻印象如新。
當年的男單冠軍在 Kurt Browning 和 ElvisStojko 之間角逐。27歲的 Kurt Browning 已經拿過三次全國冠軍和三個世錦賽金牌,技藝和名氣達到了巔峰,而年剛過二十ElvisStojko過去三年全國賽老是第二,但世錦賽的名次卻從第9升到了第3,更重要的是前一年的世錦賽,他成了首位完成了4轉2轉連跳的參賽者,有了跳轉高手的名聲。
Kurt Browning 比賽沒啥印象了,但肯定中規中矩,要不然或好或壞都還記得幾個畫麵。輪到 Elvis Stojko 出場,24吋索尼電視前觀看的我們倆人一楞,好像是一個摩托車手走錯了地盤。白得耀眼的冰麵上一個黑塔身材,頭方臉長,和身高很不成比例,滿頭卷發後梳成一個大背頭,從上到下,形象和傳統的花樣滑冰男完全不搭界。
音樂開始,不是那種舒緩的傳統旋律,而是一段武術表演音樂,年久日深記不得了,印象中和一部武術影片有點關係。動作呢就像武術表演,腳下還是花式滑冰,雙手則完全是武術動作。有句話說南拳北腿,從小生長在華人眾多的列治文山市北麵Newmarket 鎮的 Elvis Stojko 看來懂不少中華武術的套路動作像背拳,雙手出擊剛勁,收勢舒展,長擊短隔大開密合,完全不同於其他人的花滑動作,但觀眾反響不錯,報之以熱烈的掌聲。
Elvis Stojko的跳轉動作完成得很好,雙手胸前緊抱,兩腿收得緊,跳得不高但轉速快,跳起來就像快速旋轉的陀螺似的,沒看清他咋做的,整個跳轉就完成了。當時以我花滑菜鳥的感覺,他應該拿第一,但比賽裁判卻不這麽認為,還是給他個第二,當時小夥的臉色看得出很不爽,心裏肯定覺得裁判們在岐視他這個 另類”。

場外電視評論說他
跳轉完成得很好,但之間的連接不流暢,聽了當時不太理解,不就是體育比賽,需要弄那麽花哨嗎。跟蹤了幾年後才明白,那些連接環節雖不似跳轉那等重要,但於項目的觀賞性卻很必要。沒連接環節的流暢多變,花滑就像自由體操一樣成了技巧比賽,當然沒有跳轉的高超,花滑就成了冰上舞蹈。一支傑出的花樣滑冰,應該是自由體操裏的探戈,探戈舞裏的自由體操。
Elvis Stojko 小夥當然是明白人,不爽歸不爽,該做還是得做。下一年的加拿大全國錦標賽他堅持了他的武術風格,但腳下的滑動多變,連接流暢一氣嗬成,既有長拳的剛,也有太極的柔,裁判們也開始習慣他這種表演類型,最後給了他最高分,而保持了四年冠軍頭銜的 Kurt Browning 隻好退居第二。接下來的世錦賽上同一幕重演,Elvis Stojko 加冕,Kurt Browning曲居二位後宣布退役,後來的95年97年,Elvis Stojko 先後兩次世錦賽稱王,從此在花滑男單引領起武術招式的流派。
Elvis Stojko 和Kurt Browning 之間的龍虎鬥雖然持續了五年,但兩人差六歲,在花滑界就是兩代人,所以競鬥還算平和,而下一個五年裏倆俄羅斯年輕人之間,那種爭鬥不僅是風格,還牽涉到以前的冷戰陣線。


Elvis Stojko

 

 Kurt Browning

 

 

 

 

時間到了98年,花滑的王者ElvisStojko那年受傷,沒有參加當年在美國明尼阿波利斯舉行的世錦賽王者的缺席給一位年僅十八歲的俄羅斯花滑王子Alexei  Yagudin 上位的機會,他獲得了那年的世錦賽冠軍,來自俄羅斯年僅十六歲的另一位花滑小王子Evgeni Plushenko 位列第三名。

當時加拿大國家廣播公司 CBC 的花滑解說員介紹說,Yagudin和Plushenko 都來自莫斯科著名的花滑體校Mishin Club,師從冠軍教練Alexei Mishin。兩人都是12歲時進校,Yagudin 92年,小兩歲的Plushenko 是94年,到98年在世錦賽展露頭角時,倆人在同一教練手下共同訓練了四年多。據 CBC介紹,他倆進體校的頭幾年,正是” 蘇東坡” 之後最困難的時候,前蘇聯花樣滑冰訓練的網絡徹底瓦解了,教練Alexei Mishin 在莫斯科開了自己的私人體校。那幾年的 Mishin 體校,若大的滑冰訓練場沒錢開暖氣,隻能燒木柴取暖。學生們上場蹦躂幾下,身子凍僵了下場到火堆邊暖和,緩過來後再上場接著練,學生手指都凍紅了裂著口子。聽著介紹,想起六十年代末冬天自己凍得紅腫的手指頭,很能體會那時俄羅斯的慘狀。

Yagudin和Plushenko同一體校,卻沒成為朋友,反而是對頭。
兩人體質性格截然不同。Yagudin 臉圓體壯,性格比較直,Plushenko 勾鼻夾下巴,身體柔軟有如女孩,性格有一種俄羅斯人才有的怪幽默。二十年前北美還是一個健康的社會,Yagudin 這種陽光男孩很受美加媒體的歡迎,當時加拿大媒體對他讚譽的程度,連本國的花滑明星都從沒享受過。
反過來,女孩般清秀的Plushenko在本國俄羅斯人氣很高,據 CBC說,教練Mishin 也更喜歡他,視為養子。Yagudin和Plushenko性格不合,教練對待不一,西方和俄羅斯媒體的推波助瀾,終於讓矛盾不可逆轉。得了98年世錦賽冠軍不久之後,Yagudin 宣布脫離 Mishin,轉投長住美國新英格蘭地區的另一位俄羅斯冠軍教練Tatiana Tarasova
Tarasova 也是一位冠軍教練,培養出不少金牌獲得者。她胖胖的,成天笑容滿麵,像母親一樣陪 Yagudin 度過了職業生涯中最困難的一年。因為 Mishin 是功勳教練,離開他,就是離開俄羅斯,對許多俄國人來說,就相當於對祖國的背棄。其實Yagudin 並沒有離棄俄羅斯,教練Tarasova也是俄羅斯人,他依舊代表俄國參賽,隻是圈子裏更多 Kurt Browning 這樣的美加朋友,Yagudin和Plushenko性格差異,最後演化成了俄歐花滑界和美加之間的口水戰。
99年的世錦賽對 Yagudin 和 Plushenko 來說,都是悠關的命運的決賽。Yagudin 要證明,沒有祖國粉絲的支持,他依舊是花滑王子,Plushenko 要證明,沒了師哥陰影,是他發光的時候了。比賽在芬蘭的首都赫爾辛基,資格賽分AB兩組,Yagudin 是A組第一,Plushenk 是B組第一。標準項目 Short Program,Yagudin 第二,Plushenko第一。
按標準項目的成績,Yagudin先於Plushenko出場,編曲是63年著名的好萊塢電影,阿拉伯的勞倫(Lawrence of Arabia)電影描述一戰時,英國軍官勞倫斯開羅任職,期間借助阿拉伯部族對抗奧圖曼帝國的故事。Yagudin 性格傾向於悲劇英雄,花滑選曲多是這一類,2000年世錦賽的編曲 Gladiator,借用了前一年好萊塢同名大片的音樂,整段花滑,音樂,編舞,跳轉完美結合,成為男單花滑的經典。
電影主題包括戰爭暴力的糾結個人身份的認同我是誰?。Yagudin  身為俄羅斯人,但更認同西方的價值觀,代表俄國參賽,卻沒本國人支持,我是誰的問題困擾著Lawrence, 也困擾著Yagudin 。但正是一年的困惑,成就了Yagudin從王子到王者的轉變,整個自由滑,Yagudin 無一失誤,技術及表演無可挑剔,9個裁判中,1個滿分6.0,兩個5.9,其餘5.8,破紀錄的高分。
最後出場的是Plushenko。得知勁敵的完美演出,才十七歲的他沒能穩住陣腳,出了些失誤,屈居亞軍。當時從電視上看到,Yagudin 知道自己又拿了冠軍時,他淚流滿麵。這個冠軍來得不容易,他和教練以倆人微薄之力,頂著了眾多”愛國粉”的壓力,拿得了這個冠軍。
第二年是二十一世紀元年,Yagudin 又是冠軍,下一年Plushenko 才扳回一城,拿了自己的第一個世錦賽冠軍,但2002年Yagudin又奪回王冠。同一年,他還得了鹽湖城冬奧會的金牌。
Yagudin和Plushenko五次對陣,贏了四次,天賦更好的Plushenko 心理總過不了Yagudin 那一關,兩人的競鬥,就像諸葛周瑜之爭一樣,聰明,沒敵過智慧。



Alexei Yagudin

 




Evgeni Plushen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