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使鹿部落:消失與存續之間
文章來源: 花似鹿蔥2021-12-13 05:44:04

剛剛一條消息:演員塗門因食道癌去世。

這麽巧嗎?剛剛在《導演請指教》裏看到他出演吳中天的十分鍾短劇。李成儒毛遂自薦想演那個角色,吳中天婉拒。

塗門不是一個很紅很牛的演員,因為他的電影相對小眾,但是特點突出,有霸氣更有貴氣,號稱“草原王爺專業戶”。一下子就理解了吳中天為什麽選塗門而棄李成儒。

我在這裏並不想介紹演員塗門,隻是因為塗門是鄂溫克族,因此勾起我七十年代探訪大興安嶺深處的鄂溫克族——最後一個使鹿民族的見聞。

使鹿鄂溫克,專指內蒙古自治區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鄉的鄂溫克人。曆史上被稱為使鹿部”、“雅庫特鄂溫克。鄂溫克族還有另外兩支是通古斯鄂溫克,索倫鄂溫克。

那是八月初的一天。雨過天晴,空氣清新,遠遠望過去,一排排木刻楞俄式小屋坐落在白樺林中,沐浴著金色的晨光,四周綠草茵茵,野花盛開,小鳥啁啾,猶如童話境界。這使我意外更使我陶醉。

這些小屋是1965年專門為敖魯古雅鄂溫克人建成的。

走進木屋,每一家都有3-4間,木地板,有獨立廚房,政府給每一家都配備了縫紉機,收音機,這在當時,算是豪華配置了,但是十屋九空,人呢?

原來,習慣山林生活的鄂溫克人常常逃離這裏回到山上,寧願住在樺樹皮搭建的簡陋的“撮羅子”裏,與“四不像”共進出。所以要看鄂溫克人的真實生活還是要上山。

密林深處的撮羅子才是鄂溫克人的真正的家。所謂“撮羅子”用樺木杆搭成一個三角形,周圍用樺樹皮圍成“牆壁”(冬天用獸皮),好似簡陋的蒙古包雛形。

簡單的午餐就在山上。在森林的一處開闊地,大家圍坐一圈。端上來的食物我還是喜歡:略帶酸味的麵包,油炸的小點心,“四不像”乳汁熬製的奶茶、奶油。

我坐在兩位年長的婦人中間,她們身上一股子又酸又黴的味道,非常刺鼻。我忍著,拉著她們粗糙的手比劃著聊天。

他們的名字帶著俄羅斯的痕跡:安德烈,馬露霞,瓦尼,瓦洛吉。。。。

坐在我旁邊的一位老太午餐喝了很多白酒,飯後我去她住的撮羅子,哈腰走進去,一眼就看見她跟兒子正在一人一瓶葡萄酒對飲!她已經80多歲啊!

喝完酒她隨我們一同下山,一路上時不時地被樹根石塊絆倒了又爬起來,爬起來又摔倒了,想攙扶也不讓。熟悉的人說,沒事,這裏人經常這樣喝醉絆倒,如果起不來,在冬天可能凍壞四肢,也可能從此就躺在那裏了。

老太太一路上又哭又笑又是唱,那歌聲像是狂吼,像是嘶叫。我們看著她一路踉蹌,聽著那悠長的歌聲,全被鎮住,無語。

我在日記裏記著:“這是一個解放前瀕臨滅絕的民族,現在也才有180多人。。。。。”

鄂溫克族並沒有實行計劃生育,但是人口增長異常緩慢。關鍵就是酗酒,酒後毆鬥用槍,父子兄弟全然不顧,一些人在壯年就這麽死了。

同行的老王是六十年代初的北大中文係畢業生,湖南人,在校被打成“中右”,發配大興安嶺。他告訴我們,有一次他來敖魯古雅采訪,酒足飯飽後跟向導兼翻譯的鄂溫克人一起下山。這人(名字忘了)褲襠裏藏了一瓶酒,走著走著就背過身去喝一口,一路走一路喝,動不動就朝著老王舉槍瞄準,那槍裏可是從來不缺少子彈啊!老王人高馬大年輕力壯,可也架不住這荷槍實彈啊!一路又哄又騙又拉又拽,陪著笑臉提心吊膽下了山。

距離那次訪問40多年了。可是那八旬老人的身姿歌聲至今難忘。

後來遲子建寫過一個長篇《額爾古納左岸》,寫鄂溫克人的生活。我買了一本,很難評價。一個漢族作家文筆再好,文思再妙,似乎還是抓不住民族的精神。

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鄉的獵民再一次麵臨搬遷,是2003年。看報道,810日。政府將敖魯古雅民族鄉的獵民搬遷到300裏外的根河市(是近年由鎮升格的縣級市,曾是額爾古納左旗所在地)西郊, 37位獵民成為了首批搬遷者。但是,10號下山的首批獵民12日就返回了大山!

人們不解。現代化的生活難道不如深山裏的“撮羅子”?

2003年距今,差不多又是20年了。年青一代很快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守護傳統的鄂溫克老人相繼離世,使鹿鄂溫克人及其傳統文化正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曾經賴以為生的馴鹿已經衍變成遊客們獵奇的碎片,廉價的驚喜,真正的鄂溫克人的內心還有誰能走進去?

古老傳統與現代文明的糾結。。。。。。

再多說兩句塗門。

2017年塗們憑借電影《老獸》拿到了金馬獎影帝,但在頒獎前給到鏡頭時,塗們在座位上睡著了,一覺睡醒已是金馬影帝,一時傳為佳話。

2019年塗們首次導演的鄂溫克民族第一部電影《呼倫貝爾城》,被上海國際電影節提名為最受傳媒關注的新人獎,並獲得其他三項獎項的提名。這雖然是塗們導演生涯的處女作,但卻成功地用電影語言講訴了一個民族的成長過程,影片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

最近,塗們與黃曉明、閆妮、闞清子聯袂主演的《最後的真相》要上演了。。。。。。

塗門的銀幕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