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留給我的遺產
文章來源: 花似鹿蔥2020-05-09 06:54:46

俗話說“嚴父慈母”。可在我小時候,絕對“慈父嚴母”。

媽媽嚴厲嚴格,但跟現在的“虎媽”不一樣。本老太雖說普通平庸無甚驚人之處,但是從小乖乖女。從托兒所幼兒園起就最聽話,典型如每逢打什麽疫苗預防針,總是被叫打第一針,伸出小胳膊,眼睛都不眨,然後對小夥伴們宣告:“一點兒也不疼”。上學後,成績也不算差。所以媽媽從來不會為什麽學習問題啊,什麽淘氣不聽話之類嚴責過我,可以萬分肯定地說,一次也沒有。

媽媽的嚴厲嚴格,主要因為我懶,懶得像她那樣不停地搞衛生。

自有記憶開始,媽媽隻要在家,就是不停地擦,不停地洗。現在想起來,耳邊好像依然清晰聽到洗衣板搓洗時的聲音“嚓,嚓,嚓嚓。。。。”

等我稍大,媽媽就強行把我拉入她的清潔隊伍,最先開始的是擦桌子。第一,我真不願意幹這活兒,沒樂趣;第二,怎麽幹好像都能讓媽媽沒清潔到的死角,她一眼就能看見:收音機的下麵沒擦到,桌子的一角留了抹布的纖維。

再大就是疊被子,媽媽按照部隊四棱四角的背包標準要求我,還有掃地擦地,挑出來的毛病就更多了。

經常都是拖著兩腿拎著抹布噘著嘴嘟囔著幹活,媽媽如果多說幾句,眼淚就下來了。於是,爸爸就出麵護著我,於是,為了我搞衛生他們就吵了。媽媽說,從小要培養講衛生愛清潔的好習慣,尤其是女孩子;爸爸說,就你那要求,大人都做不到!

日久天長,雖然偶爾免不了還是挨說,但是她的標準不知什麽時候成了我的標準。洗碗,最後要用開水燙一遍;洗衣服,最後要過熱水,記得第一次把尼龍襪子燙變了形!才知道有些衣服經不起那熱水猛澆。

還有,去別人家,一眼就能看到沒有清潔到的地方。

連爸爸也成了訓練有素的“洗抹布工”,家裏抹布讓爸爸洗得清清爽爽,簡直可以用來擦臉。

後來,我們家被攆到一間小屋子,做飯睡覺,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個小小空間。媽媽大清早起來,包上一塊破頭巾,一件破外套,開始掏灰生火,然後不管外麵多冷,拿一把小笤帚站在院子裏使勁地拍打自己。這個活她從來沒讓我學。

還有洗衣服,不知是買不到肥皂還是買不起更多的肥皂,好像媽媽用過堿水。。。

我生孩子那年月,哪裏有什麽尿不濕,都是用過的柔軟的舊棉布做的尿布片,什麽顏色都有。有的人家還專門挑深色的棉布,認為這樣好清洗。可是媽媽給我準備的尿布,一色的舊白布單!她說,這樣才能洗幹淨,不留汙痕,用深顏色就是騙自己,是懶人做法。

月子裏老公幫著洗尿布,他哪裏幹過這活兒,加上媽媽要求高,洗了一個禮拜,居然把自己兩個大拇哥內側搓出了水泡!

媽媽去世時,一個好心的親戚特別囑咐我:應該紮一隻紙的水牛燒了。她的原話記得清楚:“你媽一輩子用了多少水啊,得紮頭水牛替她把那些髒水都喝了”。

說得我直發懵。是啊,媽媽一生不停地洗呀涮呀,用了多少水啊。我將此話轉告父親,被父親嚴厲嗬斥。這紮紙水牛燒的事才算沒有做。

如今我們老兩口在加拿大,住一小城,居一小宅,不高大更不豪華。朋友們評價“優雅,幹淨”。

“優雅”實在是過譽,萬萬不敢當;可這“幹淨”我自以為還稱得起這兩個字。因為這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產,我要好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