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之爭—我的“知青生涯”之二
文章來源: canhe2022-06-09 21:30:15

生存之爭—我的“知青生涯”之二

 (2009-04-02)

作者:楠外公(陳繼共***)

世上的事,真是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這宗“知青踩棺”事件,最後定性是革命行為。
上海女首和福建男首,成了各級知青先進分子,到處開會演講作報告。
再後來,兩人被樹為典型,先後都到縣裏當了官,好不風光。
當然,我們都是當事人,也跟著風光一陣。

村裏有個看相高人指點我:小陳,你可惜了,你站於棺邊最危險之地,卻不懂得踩棺升官,就因為你沒上棺,所以當不了官。
不過若幹年後,男首女首都成了四人幫餘黨,下了獄,再後來,曾在公園裏看到“男首”,老態龍鍾,憔悴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後話。
可見,人生無常。

我所在小隊,男女知青各五人。
據說這樣分配,是為了便於“配對紮根”,以利紮根農村,戰天鬥地一輩子。可惜的是,配給別隊的女生好象都漂亮,配給我們的女生長得醜不要緊,還都不修邊幅!拉塌得不行了。套用閩南話形容,叫做:“遠看如鳳凰展翅,近看如雌猴沐日!”
記得本小隊一位高三年生私下無奈,作了這樣一個對聯形容她們:
腰長腿短頭小腚大毛發稀
眉黃鼻紅臉腫眼眯胳膊細
橫批是:配對無理

我當年屬年小一族,對異性熟視無睹,所以也無所謂她們的美與醜。
知青收入僅有掙工分,再憑工分向隊裏換糧食。
一個工分值是0、3角,全勞力一天掙十個工分,也才多少?時價一個雞蛋還值幾毛錢,故有“頂天立地男子漢,不如母雞下個蛋”之說。
一年辛辛苦苦勞動下來,年終分紅從沒有過,而是年年分黑,家家還欠隊裏的糧食款。

天天出工的日子夠煩夠累,一年四季兩個農忙,相當乏味。
最苦莫過於三餐做飯。十個知青輪流著來做飯,經常是半生半熟的飯將就過。晚上沒有文化生活,隻有油燈伴著幾張愁眉苦臉。
天天難過天天過,相比之下,女知青更難過。
初下鄉的熱情,漸漸讓這種與天奮鬥日子消耗怡盡。

唯一的享受就是大隊部放電影。
盡管全國隻有八部樣榜戲,可是,我是百看不厭。畢竟,看電影是全大隊知青聚會的好日子,大家見見麵聊聊天,權當苦中作樂。
高三年生,偷偷戀愛的事也開始了,但是,一旦有帶孕的事發生,她的政治生命幾乎終結了。

有一天看電影《沙家濱》。
演到阿慶嫂向胡司令敬煙的鏡頭,有一個農民私下感概地對與老婆議論說:我看呀,這個阿慶嫂喲,可能讓胡司令“打過幾槍”!
結果,讓旁邊的上海知青聽到了,當場就揪人出來,電影場變成了批判會。
這對農民夫婦檢討認罪道:我錯了,阿慶嫂是共產黨員,不可能讓胡司令這壞人“打幾槍的”。

下鄉知青,頭一年有國家經濟補助,日子尚可。
可第二年起,慘了。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大部份知青都如此。
因為男生一天最多也就掙七、八個工分,女生也就五分左右,無論如何也養不活自己。
後來,我們有了辦法,就是上山出工時,中午餐後就猛砍柴,下午收工後再挑到燒製機磚的加工廠賣,一斤一毛錢,200斤一擔柴可以掙到2元。別小看這2元,可以買一包煙,一斤酒,一斤肉喲

知青的工分應該拿多少,是全小隊人來評的,叫大寨式的“自報公議”。
經過一年鍛練,農村這些技術含量並不高的農活大家都早學會了,無非是鋤草耨草,耕田插秧,耙地撒種,挑擔扛活,推車駕轅。
於是,血氣方剛的我們私下串通了,為生存而戰,為榮譽而戰。
在評工分會上男生得一致與全勞力挑戰,女生一起向婦女隊長比。

因為我個子高塊頭最大,所以率先自報自評應得“十分”,是全勞力。
全隊農哥農姐們包括生產隊長一聽全呆了?他們心裏想,多了十個知青,多分的隊裏的糧食還想長工分?他們本來就窩著火呢。
同夥知青們起哄說,不服,比試比試。

生產隊長說,小陳,我知道你們知青團結象鐵桶,棺材也敢上。不服氣,好!這樣,我裝一擔子挑到哪,你給我挑回原地,就給你評定十個工分。
隊長說著,就在曬穀場上,用木板當底,把磚頭裝了兩堵牆式的擔子,一個磚頭約五斤,算算足有三百斤重。
他用大木棍當扁擔,繞著曬穀場彎走了三圈,約一公裏。
圍觀者眾,人人叫強。

這重量,我在體校練過三百斤重的扛鈴深蹲,這不怕。
不過,單肩挑與雙肩扛,畢竟不一樣嘛。可是,箭在弦上。
於是,紮好腰帶蹲馬步,咬牙起挑,也繞彎硬走了三圈。
擔子實在太沉了,又換不了肩,終於,在超過隊長一步之遙就撐不住了。
放下擔子後,肩膀上皮開肉綻,鮮血滿背。
但是,我贏了!

接著,按原定設計,另一女知青提出與婦女隊長比推獨輪車載重。
醜女無敵,在那個年代一樣更為適用。
最小個的另一知青挑戰隊裏記工員,比記工分及算賬速度。
這樣,全把對手給比了下去,我們都成了男全勞力和女強勞力。

然而,就這麽一比,僅贏得一時,因為,我們與農民之間的關係,也開始微妙起來。
因為隊長就因挑這三百斤走三圈,腰椎擠壓,臥床不起近半年。
從熱情歡迎,微妙對視到慚慚惡化,是規律性的土著農民與知青關係三部曲。

這一年的春節,我向老高三年生學了做對聯,渲瀉了心中鬱悶:
田深秧淺應是好苗
山高水冷豈知路遙

*** 作者陳繼共簡介:1952年生,中國福建漳州市薌城人。下過鄉務過農,當過兵扛過槍,打排球當過教練,轉業後供職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高級法官職稱。先後畢業於國防大學,國家法官學院。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開始創作。出版有

中篇紀實文學《笑對人生》(與陳忠和合著),《世界冠軍的搖籃》,《碧波英傑,《蝶島戎曲》,《郎平歸來》;長篇小說《佳麗人生》等。

轉載寶貝吧楠外公的《我的知青生涯》係列,四十年祭-我的知青生涯”之一被遺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