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坐車，終於在月高風黑的深夜蹉跎地回到了故鄉。家人在車站接上我便直接帶我去到殯儀館。看到靜靜地躺在那裏的老父親安詳的臉龐，滿頭的白發，瘦小的身軀，我淚如泉湧，豈不成聲 。。。

 

接下來的三天和家裏眾多的兄姊一起給父親守靈。父親是基督徒，在生前已叮囑不放爆竹，不通知親友，不操辦不收禮，他希望安靜地離開。殯儀館裏設的眾多靈堂卻是爆竹聲震耳欲聾，燒紙的煙灰在空氣中彌漫飛舞，加上陰雨連綿，哭聲震天，完全沒有安靜和祥和的氣氛。

 

家裏的兄姊也是種種的不和。我的原生家庭是再婚家庭，父母都原配都一早去世了，爸爸帶著四個子女和帶著一個兒子的媽媽結婚，我是他們唯一的共同的孩子。從小家裏就因為這麽複雜的關係而有著種種的矛盾，嫉妒和不滿。我是唯一那個和每個家庭成員都有血緣關係的中心紐帶，於是調和傳話便成了我與生俱來的使命。爸爸及他的兒女和媽媽這邊都會向我傾倒對彼此的不滿和抱怨，訴說對方的不是，要我評理。我從小雖然享受了眾多的寵愛，但也被逼學會了察言觀色，調和關係並且自己夾著尾巴作人。我想這也是我當初義無反顧地選擇獨自走天涯的原因之一。

 

爸爸去年剛慶祝了90歲的生日，我們所有的子女都從各地趕來給他慶祝。但壽宴一結束，他便搬離了他和媽媽的家，去他的大女兒我的大姐家住，而我媽則由她的兒子我的大哥照顧。表麵的理由是父母年紀大了，一個子女照顧不過來。真正的原因則是父親和不是他親生的大哥合不來，無法同住。加上父母雙方都想把錢留給自己的親生孩子，便在無奈中作出這樣的安排，在結婚將近50年後選擇分開住。我住在異國他鄉，年邁的父母不願背井離鄉。我也因為自己無法無法照顧父母而心裏充滿了內疚，無助和悲哀。

 

父親搬走後的這一年心情抑鬱，每天在家唉聲歎氣，思念母親，也因而愈發怨恨大哥。母親覺得照顧了她一輩子的父親在年老時拋棄了她，也很失望和憂傷。我在五月份全家回國探望他們期間，爸爸每次見到我便痛斥大哥，埋怨媽媽。繼而開始對我不滿，因為我沒有站在他一邊斥責大哥。8月初他生病住院，開始還瞞著媽媽和我，基本上把我，媽媽和大哥排斥到對立麵。大姐也不接我的電話，隻到我通過大哥寄去一筆錢後才告知病情。這段時間我每次打電話聽到的都是雙方對彼此的種種抱怨和不滿，要在地球的另一端的我給住在同一個城市的他們傳話溝通和勸解。

 

現在爸爸走了，在葬禮上我依舊要在他們中間調節斡旋，心裏的悲涼難以言表。姐姐們呼天搶地，讓我無可適從；堅強的母親卻好似生活依舊，沒有表現太多的悲傷，也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唯一的安慰是他們總算是看在我的麵子上，送走父親後恢複了表麵的和平友好。接下去的幾天我能做的便是好好地陪陪年邁的媽媽，心裏很放不下她，不想再留下任何遺憾。

 

我隻想一個人蜷在酒店房間裏，回憶小時候一大家人的美好片刻，父親的種種關愛，獨自流淚悲傷。。。。。

 

心裏很痛，很想回家，和我自己的丈夫孩子們在一起。手機不停的震動，收到消息的美國的親友們發給我各種禱告，安慰和鼓勵，很溫暖我此刻孤獨悲傷的心靈。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故鄉不再，異國如今已成了我的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