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總是熱點不斷。最近，因為一個“辱母殺人”的案子，吃瓜群眾又陷入集體性狂歡。出了這件事，最開心的應該是樂天老板了。這案子要是早出來幾天，估計就沒樂天啥事了。

這個案子有兩大看點。第一，死者脫褲子暴露了下體。第二，他是個放高利貸的。港台的片子，總是把放高利貸渲染成最狠毒的存在。利滾利，人吃人，在人家樓道裏用猩紅的油漆寫“欠債還錢”，怵目驚心。但是，高利貸真的有這麽可恨麽。如果我說，其實很多吃瓜群眾，自己也放過高利貸呢？隻不過，他們是借錢給公司，或者叫社會團夥，也就是我們說的融資。很多融資的利息非常高，我聽說過有到年利百分之五十的。這麽高的利息，人家當然還不起，結果老板跑路了。吃瓜群眾血本無歸，於是找政府維權，生生不息周而複始。寫到這裏忽然想到一本剛下架的書《巨嬰國》，言下之意是很多中國人是一輩子都長不大的孩子。政府就是個全職保姆，啥都管。投資失敗找政府維權，炒股虧了找政府維權，房價跌了找政府維權，得了癌症沒治好也找政府維權。苦命的隻有放高利貸的，要維權也就隻能靠生殖器了。

融資和放貸，是一個硬幣的兩麵。銀行貸款利息低很多，那些公司為什麽不到銀行借錢呢？因為銀行要對貸款人做風險評估，還要有優質資產做抵押。你還不起錢，銀行會來扒房牽牛的。他們到銀行借不到錢，隻好向社會集資。在美國，從銀行借不到錢的公司，會發行債券。信用等級不同的公司發行的債券，回報率是大不相同的。信用等級很低的公司發行的債券，被稱為垃圾債券，因為這些公司分分鍾有倒閉的風險。可是，並不是說他們的債券就沒人要。相反，很多投資者會專門買入這些垃圾債券，因為它們回報很高。投資人會買入多種垃圾債券分散風險。隻要不是所有公司都倒閉，他們還是會有收益的。這就是風險控製。吃瓜群眾可不管這麽多，誰給的利息高就借給誰，於是就杯具了。

所以融資和民間放貸的高利息，是符合高風險高回報的金融規律的。杜誌浩這個公司月息百分之十，確實虛高，據說已經被政府搗毀了。私人放貸利息高到多少是合法的，好像國家並沒有明確規定。即使有規定，估計也是經常變的。但是說到底，這個是兩廂情願的事，誰都沒有拿刀脅迫對方借錢，關鍵是自己要做好風險控製。

高利貸其實有點像曾經的春運黃牛黨。很多人痛恨黃牛，說他們奇貨可居擾亂了市場秩序。可也有很多人感謝黃牛黨，因為如果沒有他們，自己就算出得起高價也回不了家。那些全世界都借不到錢的人，高利貸借了錢給你，你回頭卻理直氣壯說他們是壞人。世界上有這樣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麽？

如果能夠客觀看待高利貸這個現象，不覺得放高利貸的都該死，來看這個案子就會理性很多。很多被吃瓜群眾忽略的一個細節是，蘇銀霞母子並不是被高利貸抓到黑屋子裏禁閉起來，滿清十大酷刑伺候著逼迫還錢。案件發生的地點，其實是蘇銀霞自己公司的接待室。那些討債人已經跟隨他們母子十幾個小時，雙方都很心累。高利貸有十一個人，是人多勢眾。可蘇銀霞是在自己公司，很多員工也在，警察還門裏門外溜達，打架是不怕的。所以媒體說的於歡母子被長時間非法拘役的是很勉強的，說人家上門討債賴著不走比較符合事實。

不得不提的當然是脫褲子暴露下體這一情節。杜誌浩這個流氓確實幹了這件事，不過當即被他的手下和蘇銀霞的員工勸止，收回褲襠裏去了。《南方周末》的那位高品位的記者，抓住這個細節盡情渲染，吃瓜群眾激情四溢，很快演繹出諸多版本。我看到的一個微信版本，素銀霞被踩在腳下，被杜誌浩用生殖器在臉上反複抽打。這個，就是A片酷愛者的狂野想象了，不信你可以自己比劃一下看看。

忽然忍不住可憐一下杜誌浩。他討債也是受命於人，但是不能打不能罵不能脫褲子，到底有什麽好辦法能把錢要回來呢？下跪麽？要是下跪能把錢要回來，估計他早就頭都磕爛了。

於歡同學激情殺人，其實也不是因為母親受辱。據他自己的交代，當時杜誌浩等人要他在沙發上老實坐好，他不配合，對方就過來幾個人想把他按在沙發上。結果他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一頓亂刺，造成一死三傷。這種玩法，是不是也太任性了？

但是現在於歡同學很有成為除暴安良的網紅的趨勢。這讓人想起多年前一個洗腳妹怒斬淫官鄧妙大的故事。當時鄧妙大和一個手下到洗腳店尋歡，看到新來的洗腳妹頗有姿色，就出言調戲，意欲奸淫。沒想到洗腳妹堅決不從，拿起桌上的剪刀，刺死鄧妙大，刺傷他的下屬。消息傳出，全國媒體擊節讚歎，為女俠歡呼。事後法院也順應民意，洗腳妹被無罪釋放。不知有沒有人追究過這個案件的不尋常。淫官是去尋歡作樂的，還帶著隨從。他見色起意，但洗腳妹既然堅決不從，估計他也不會暴力性侵人家的，畢竟他自己那小身板擺在那兒呢。估計也就是推搡幾番，悻悻了事，換個小姐繼續苟且吧。可他就被一把剪刀要了狗命，還被千人唾萬人罵。鄧妙大肯定是個壞人，十有八九還是個貪官，但就事論事，他那天是個消費者，沒有死罪。事實上那個洗腳妹並不是平常人，家裏有很強硬的黑白兩道背景。她是跟家人鬧掰了，才賭氣去洗腳的。所以她才有如此彪悍的人生。

杜誌浩也是壞人，可是壞人也有生存權。如果壞人都該死，咱們的刑法就隻剩一條死刑立即執行了。

現在是民情洶湧，到底意難平，吃瓜群眾眼睛裏容不得沙子。但是治國要靠法製，不能靠輿論，更不能靠微信。希望人民法院能夠頂住壓力，以法為本，做出合理合法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