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別閃了舌頭
文章來源: 越吃越蒙山人2019-11-27 07:18:33

(讀史雜感之十三)
在一開始寫這個讀史雜感係列的時候,我就說過,對史書中記載的東西不能太較真。你要理解古人,他們也是好心,把那些有道理沒道理,能讓人明白的或者不能讓人明白的事情,都一股腦地記錄下來,留給我們這些後人作為借鑒或者警醒。這就像是尼采說過的,曆史沒有真相,隻有詮釋。所以,對那些符合基本邏輯,符合基本認知常識的事情,我基本上是選擇相信;而對那些太過不可思議的記載,權當異聞笑談,讓心情放鬆的同時,我也會稍微開動一下腦筋,根據不同的背景概念,加以不同的區分對待。

比如,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說過這麽一件事。漢昭帝在位時,天下異象頻出,其中有一件是有一種小肉蟲子吃樹葉,吃飽爬走後,樹葉上的留痕竟是“公孫病已立”幾個清晰的文字。這事聽起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了,頭腦清醒的人絕大多數是不會相信的。但你也不好把話說絕。因為,細想起來這事符合法國數學家Emile Borel 在一百多年前提出過的“猴子定理”。這個猴子定理是說,假設你給一隻猴子一個打字機,並且允許它有足夠長(無限長)的時間去任意地使用打字機打字,那麽,在無數的可能性結果當中,有一種可能是這隻猴子也能打出一部完整的《哈姆雷特》。因此,小肉蟲子在樹葉上吃出“公孫病已立”也是有可能的,隻不過這個可能事件的發生概率是微乎其微,基本上可以忽略為零。

隨後,司馬光又在這部史書的卷三十中,記載了另一個神奇的景象。漢成帝建始元年八月,“有兩月相承,晨見東方”。這大致是說,在那年秋天的一段時間裏,每天早上,人們實實在在地看見有兩個月亮,上下相接掛在東方天際。對這個同樣也是匪夷所思說法,我雖然也是躊躇了一下,但很快就認定是屬於無稽之談,一笑了之把它放過了。這其中的道理也很簡單,因為像是天空上掛著兩個月亮這樣的大事,不是隻會讓居住在華夏東土的漢人注意到的。但是除了漢史上有這樣的記載,用其他文字寫就的其他國家的史書全都未曾提及此事,所以推斷此事定為虛構應該不會有錯。像這種在正經史書中記載了荒誕說法的事,古今中外都不罕見。隻不過造成這種荒謬的背後原因卻都各有不同。像是司馬光說的這幾個情形,我估計都是當時方士或者佞人為了揣摩上意欺世盜名而編纂的妄言,在那種年代生活著的人們,無論是官宦人家還是普羅大眾,還是頭腦糊塗的居多,對這種荒誕信以為真也是常有的事。

和這個兩個月亮相承發生的時間相距差不多三十來年之後,在西方也發生了一件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寒夜裏,有一個小男孩誕生在羊圈裏。當然,如果事情隻是這樣發生的, 那也沒什麽讓人感到奇怪的。關鍵是這個男孩子長大以後影響了世界兩千年,更為奇特的是,那位臨產的母親是一個處女。而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背景交代,都是白紙黑字地寫在了《聖經》裏的,那就由不得你不信了。可西方也有頭腦冷靜善於分析的人才,他們嘟嘟囔囔地低聲說出的一些事實,可能會讓原先能把這個故事講得舌頭發滑的人,也打幾個磕巴了。

根據熟悉那段曆史的西方學者的說法,托勒密二世時,為了擴充亞曆山大港的圖書館藏,就邀請了猶太人的大祭司寫書,並找來十二支族文士把書翻譯成希臘文。當時每個支族各派了六人來進行這項工作,總數共有七十二人。所以翻譯出來的《聖經》就叫Septuagint 譯本,(史稱七十二譯本)。這本譯著中有一個微小但影響深遠的錯誤,那就是把希伯萊文中的年輕女人(young woman)一詞,翻譯成了希臘文中的處女(virgin)了,這就造成了後世兩千多年的疑惑偏信當然還有嘲諷。這就是我們看到的英文裏說的“Behold a virgin shall conceive and bear a son” , 這樣的先知預言的原本出處。所以,一件原本是荒誕怪異的事情,你要是對它不知原委,或是很有信心,說起來就會很順溜,舌頭發滑不打磕巴。

舌頭發滑這詞我也是這兩天才學會的。那是我看到一則報道說,隱退不久的前白宮發言人薩拉桑德斯女士最近好象頗有懊惱之意,她說很不願意聽到別人叫她騙子。於是就有記者懟她說,你當時說了那麽多與事實不符的謊話,那不是騙子的行徑嗎?比如,你說科密被開了,數不清的FBI的人早就對他不滿的,這是從何說起呢。 薩拉的回答是,那是當時我的舌頭一滑( a slip of the tongue)。嗬嗬, 非常機敏的回懟。不過,讚賞的同時對這事我還是稍有點疑惑。我的確是有些拿不準,把 a slip of the tongue 這句話翻成中文的話, 是應該叫舌頭一滑好呢還是閃了一下舌頭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