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我打電話約明到我家。這是我們唯一的一次單獨談話。我告訴他，我很喜歡他，這些年一直等待著他，但我不能肯定他對我的感情，直到收到他的最後一封來信。

如果是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我知道如果愛一個人，我至少要讓他明白我的心意。但那時少女的矜持和嬌羞，讓我把自己的感情封藏得嚴嚴實實，不肯流露一點，直到我能確定他對我的感情。

也隻有在收到他的最後一封信，我才意識到，外表那麽開朗自信的明，在愛情麵前會是如此的缺乏勇氣，舉步不前。

我向明問起了華，這一直以來是我的疑惑。明告訴我，華是個很有個性的女孩，他和華的確是好朋友，但沒有其他關係。華師專畢業後在美容美發職高任教，剛剛開了個發廊。她有一個相愛多年的男友，就要結婚了。

以我的矜持，我從未想過我會和另一個女孩子去搶一個男孩子。但為了明，我確實這樣做了。

這一次，我明確地告訴明，如果他願意，我們還有機會。我一直期望，我們六年的相識，三年的暗戀，可以勝過他和他女朋友不到兩個月的戀情。現在想來，當時的我還是太天真了。

我們一起去了圓明園。這也是我們唯一的一次單獨遊玩。在這個我們中學時代踏遍每一個角落的公園，我們劃船散步，但同樣的山水，卻沒有了同樣的心境。青山綠水之間，好像總有什麽東西阻隔著我們。湖邊僻靜處，一對情侶在船上親昵，那一刹那，我真想明能抱我一下，但他沒有。

離開北京的那一天，在去火車站的路上，我不住地向車外張望，希望能看到明的身影。我還暗自期待他會到車站來送我，給我一個驚喜。但他沒有。

回到學校後不久，收到了明的來信。他在信裏說，盡管他和他的女朋友剛開始不久，但作為一個男人，他需要對女孩子負責，他不想這樣草率地結束。他讓我給他半年時間。半年以後他一定會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

現在想來，明還是那個值得我信任的明，真誠而講信義。他原本可以不跟我說這些，兩邊拖著，半年時間其實並不很長。

但那時的我，是深深的失望。我給他回了信，語氣決絕，沒有半點餘地。我說，原以為我們的感情勝過他和他女朋友的感情，但現在看來他是手心手背，哪一個也舍不下。這就總有一個先來後到。他的女朋友在先，我退出。我明確告訴他，我不會等他半年。我的理論是，如果他現在下不了決心，再加上半年朝夕相處的戀愛，他那時隻怕更斷不了。

我想我的決絕是害怕半年之後再次被他拒絕。這樣的決絕好像是我拒絕了他，而不是他拒絕了我。

明再沒有給我回信。我的決絕可能深深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再見明時，是第二年的同學聚會。那時我已經大學畢業，回北京工作了。因為清華是五年，明還在上學。他和女朋友真的在半年之內分手了。他來信說，因為班裏大多數同學都工作了，他想請我幫他一起更新同學錄。我想這可能是他希望找機會與我重修舊好，但那時我已經有了男朋友，就委婉地拒絕了他。

沒有人知道我們的故事，我們變成了比普通朋友更普通的朋友。再見明，是五年之後的同學聚會。那時他剛剛結婚，正在鑽研廚藝。半年之後我出國了。

去年春節回國探望老師的時候，明也來了。這是我出國十七年後第一次見到他。他好像比過去更精神了，依然很健談。

回家後，我悄悄地對十歲的女兒說，媽媽差一點就和那個叔叔好了。女兒不屑地搖搖頭，“切，他那麽高，你們不合適。”在女兒眼裏，隻有爸爸媽媽是最合適的。

合不合適，不可能知道了，也不重要了。

我相信緣份。命運好像從來沒有幫助過我和明。我們像兩條並行的小船，彼此喜愛和欣賞，但同樣的自尊和矜持，讓我們永遠不可能相交。在愛情麵前，我們都太認真太理智了。

曾經的相愛就是我們的緣份。那份純真的愛戀，發自內心，沒有雜質，其實是對我們人生最好的肯定和褒獎。

在我心裏，我認識的明永遠是心地善良，真誠熱情，出類拔萃的。無論走到哪裏，我都會祝福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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