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南京，當時絕對算是大城市，曾經的六朝古都，還是前國民政府的首都。那時候，在外公任教的院校的家屬樓三樓向外看，很少有民宅會超過3層樓的。而我當年看著四周的小巷，平房和瓦房頂，很好奇住在那些房子裏的人的生活是怎麽樣的。好奇歸好奇，我終究沒有機會走進那些平房裏麵。但我可以看見個別的住戶在自家的房前開一小塊菜地，施肥，澆水，收獲，活得有聲有色。

後來去了西安的大學大院裏，95%就都是筒子樓。記得離我家不遠的地方，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存在著幾排平房。那裏的居民也是在家門口種幾顆向日葵，幾根蔥什麽的。我想到了那些到處都是平房的南京城。但寸土寸金的大學校園，不可能有平房，不久那些所剩無幾的平房也被新的，更高的筒子樓替代了。

83年，我第一次到北京。感覺那裏的樓都很高。從北京站可以看到前門，或者看見某一個高樓，它們彷佛就在不遠處；但走起來還真的很遠。這和我去過的上海不同。上海的高樓不欺騙人，因為到處都是高樓，我看見的就隻是在附近的高樓，所以對距離的預測還是準確的。後來在北京，就不再嚐試用目測高樓的方法測距，出行就乘公交。一直到那時，我還是希望住在大城市裏麵。

我曾經說過，在中國是要戶口的。我和北京有緣無份，包括後來外派北京，都屬於外來務工人員。所以，不是我不想成為大城市的居民，而是我沒有這樣的運氣。

89年我落戶廣東汕頭，一座中型城市。那算是第一次讓我感受到了離開大城市的愜意。天更藍了，離海近多了，吃的菜也要好多了，交通堵車幾乎不存在。我騎著自行車，後來是本田摩托車，一會兒就可以從城東到城西。 那裏的朋友都不緊不慢，不像北京的人風風火火的。我當時感覺自己變得慵懶許多，其實也挺好的。

來美國留學後，剛開始在休斯頓，但我住的基本是遠郊。標準的德州農民階級。我在德州的時間不短，但在襠燙的時間屈指可數。基本上都是在遠郊貓著。因為孩子小，覺得在襠燙租公寓或者買公寓，孩子沒有放羊的青草地，還是住遠一點，獨家獨院，帶草坪的最好。但在炎熱的休斯頓，維護自己的草坪不是件省心活兒。那裏一場雨，草就猛竄一節。恨不得一周要割兩次草。而且，德州的火螞蟻很凶，被咬了腫一個大包。但德州的地很肥沃，春天撒幾個西瓜子，不用管，夏天出幾個大西瓜。收獲西瓜的時候，真的有了做農民的快樂。

再後來搬到了維州，更是心野了，專找鄉下住。看著半高不低的公寓，心說北京上海的高樓都見過，來了美麗國還要爬樓嗎？我繼續住在獨家獨院的民宅，遠離市中心的喧囂。

當然市中心生活是很方便的，比如看電影，吃飯，壓馬路等等。鄉下的生活也有精彩的地方，比如警車呼嘯罕見，空曠的地方多，看星星也比襠燙看著真切，因為光汙染少一些。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看見星星的雙眼皮。

我家的院子並不算大，但我刻意留出一角，讓原本的樹，野花，和野藤繼續在那裏安家，還有野兔，一家獾。畢竟是我們來入侵了它們的領地。妻子開出幾塊地，種了應季的蔬菜，比如番茄，辣椒，蔥，紅菜苔，扁豆，空心菜。自己地裏的出產味道自然是超市裏的菜不能比的。

我不知道拆遷戶搬進城裏能不能適應，是不是喜歡。我自己的經曆是，搬出來當農民容易，反之很難。現在我偶爾因為旅遊進城，住在窄小的高層建築裏，感覺很不習慣。去年去尼亞加拉瀑布的Crowne Plaza，還有多倫多襠燙的假日酒店。都為了停車發愁。尤其後者，進車庫前一根限高杆，生生擋著我的SUV的行李架。我隻有找前台，他們特許我在酒店門前停兩夜。當然，假如你是億萬富豪，在市中心有一幢樓，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在農村住久了，我退化成為山野村夫，習慣了人和人之間的空間。每次在大城市高層建築的電梯裏，我總覺得幾分尷尬。遇到高峰時段，電梯裏滿滿的人，再遇到前挺後撅的，更是如此。不僅如此，還要做出電梯禮儀，假模假式地盯著電梯樓層顯示器。要出電梯，還要輕聲說：“伊克斯Q思密。”  總之，就是我的社交能力退化，而對自然界的風聲，蟬聲，鳥鳴變得敏感。

2011年8月，我第一次來到紐約，登上了世貿中心的頂層。那個登樓過程就是一場鍛煉。登樓後，看到樓下的行人若如螞蟻，瞬間激活了我的恐高症。而一個月後的恐襲，看著世貿中心的坍塌，和試圖逃生者的慘狀。那個畫麵讓我有了PTSD。我從此在生活中更加有意識地躲避高層建築。發展到今天，每次度假反而比在家神經緊張。

看到網上很多人在爭論50年或70年房屋產權的問題，我也覺得這是個難題。因為就算是永久產權吧，這高層建築10層幾十層的業主，怎麽分腳下這一塊地呢？分還是不分，這是個問題。

在北京租房時，一個3樓的鄰居因為樓上廁所漏水，痛苦不堪。而前幾天，新聞報道裏，哈爾濱野蠻裝修出大事。3樓租戶砸了承重牆，裂縫蔓延至21樓，200多戶連夜疏散！ 我可以自己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在大城市的高層住宅，我無法為鄰居的行為負責。這個例子中，其他的住戶無法得到真正的賠償，被砸掉的承重牆是不可能再被安裝回去的，因為結構應力已經完全改變。

我畢竟慵懶，不太想和無關的人有太多的交集。所以，還是在自宅裏舒服。隻要有一隅陋室，有飯有網，對我而言實在不想在大城市裏打拚。

總結一下，大城市發達，方便，有檔次，白天車水馬龍，夜間霓虹白晝。對於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年輕人來說，大城市機會多，值得選擇。

隻是對於我個體的情況，我更加喜歡人口密度低的小鎮和鄉下。其實是滿足現狀，安於慵懶，而鄉下並不是大有作為的地方。

假如你和我有類似的想法，不妨來美國的農村吧！這裏的空氣很清新，這裏的生活很簡單，卻很有感覺。

豹子土狼 2023-05-24 寫於 Virgin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