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08年開始患老年癡呆，從一開始的不記事到後來的不認人，整整八年時間由母親親自照顧，沒有請過一個住家保姆。這中間母親經曆了無數非常人可以想象的，令人心碎的事情。父親幾次外出走失，母親沿街尋找，弟弟弟妹開車在院子周圍繞圈尋找。還有無數次父母一起外出，就因父親有某種幻覺，一定要外出尋找。母親隻好陪著長途拉練，直到父親走累了最終放棄。除此之外還有在家裏的暴力，砸東西，打人。父親一輩子和氣寬容，那幾年裏簡直就是換了個人，自私而又凶狠。後麵兩年最難熬，每天的發脾氣和生活失去自理令母親心力交瘁。期間我幾次回國都一次比一次糟糕。有一次我和父親去食堂買飯，回到門洞口了他突然停下來並扭頭就往外走。我當時沒帶手機，不能通知正在炒菜，準備晚飯的母親。伸手拉父親回家被他一把推開，我哪裏是他的對手，他發脾氣時往往力大無比。他堅持要去找他的媽媽，我怎麽告訴他奶奶已經去世多年他也不聽。無奈我隻好陪他在院子裏繞圈，還好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去敲別人家的門。最後還是我連哄帶騙總算回了家。

最後一次，也就是我去年回國照顧母親癌症手術那次，也是父親被送到養老院前的最後幾天，他已經大小便不能自理。有一天午睡以後就我倆在家，看到他不對勁，我拉著他去坐馬桶，但還是拉在了褲子裏。我知道他一般不讓人給他擦洗，連母親都被推到過。但是不處理怎麽可以？我試著用熱毛巾一點點給他擦，開始他還算聽話，但很快就不耐煩了，一把把我推開，接著大發雷霆。母親住院後我的一個在武漢的舅舅來家裏幫忙，算是頂了大事，不然我連父親的一個巴掌都招架不住。

我一直認為母親得癌症都是照顧父親的壓力造成的。幾年裏我們無數次提過請保姆，母親認為找不到好的，試過一兩個就放棄了。後來我們提議把父親送出去，弟弟已經找到合適的地方，這在北京並不多得。接收正常老人的養老院不少，但接收智障病人的很少見。怎奈母親繼續抵製，理由無非是人家怎麽會對你好？會欺負他的！再說院子裏有好多同樣的病人，人家都沒有送走，我送走了人家怎麽說？我自己去上課參加活動？我們沒有說服力，因為把父親送走的後果要她來承擔，人言可畏啊！我和父親幹休所的所長交流過，他也堅決反對我們把父親送走，隻叫我請保姆。當時母親已經手術還躺在醫院裏，我就和所長說：對我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送走我爸我媽還有救，不然他們倆就隻有同歸於盡了！領導的觀念令我無語，母親朋友的不理解也讓我們無奈。

為了母親手術後有個安靜的環境養病，我和弟弟簽了合同，把父親的養老院事宜搞定了。後來證明此舉正確，不然地球真的轉不動了！現在父親在養老院非常穩定，那裏的護工很專業盡職。也許我們有太多看不到的東西，但父親在那裏已經十個月了，沒生過一次病。當醫生同意停掉他之前的一切治療老年癡呆的藥物以後，他再也不發脾氣了，終於恢複了他原本安靜，平和的性格。當然天有不測風雲，父親早晚也會生病，隻是不要和母親同時就算救了我們的小命了。

既然說到這裏了，不妨提一下國內的養老院。我沒有看到很多，但條件各異。我父親這個在北京郊區，硬件條件一般，環境也談不上多好。但對於智障病人來說硬件已經不重要，關鍵是護工是否盡心，應對突發情況是否得力。不管怎樣，這一頭也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利劍，隨時會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