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 (七)
文章來源: 紫蝴蝶20132014-02-21 10:27:16
 

我媽說我是在武鬥的炮火聲中哇哇墜地的,可能我們那旮旯的人性格比較火爆吧,據說保皇派和造反派都動用了槍炮,雙方死傷慘重。

我父母在同一家醫院工作,院長的小兒子就是被飛來的炮彈炸死的,(院長的大兒子就是我前一節提到的追我姐的那個,他當時肯定沒和他弟在一起),當時的慘烈程度據說震驚全國,有一部反映文革武鬥的電影講的就是我們那裏的故事。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我媽曾不止一次地告訴過我,我是個早產兒,我早產了一個月,原因是武鬥時不上班,我爸夥著朋友去釣魚不陪快要臨產的我媽,我媽一氣之下吃了碗麵,就去婦產科打了催產針,硬生生把我給催了出來。我懂事以後再問起這事,她就死活不承認了,始終咬定我隻早產了兩個星期不鬆口,可能是怕我把所有的先天不足都怪到她頭上吧。

我知道自己長得還不算差,媽媽的朋友都喜歡叫我小桂圓,因為我的眼睛又圓又黑又亮,小時候不論學校還是班上的諸如唱歌跳舞獻詞之類的表演,我都會被選中,女孩子玩的跳繩,踢毽子這些也沒幾個人能玩得有我好,就連男孩子玩的滾鐵環,轉陀螺什麽的,我都能比很多男孩子玩得好,但即使是這樣,在一個一切以學習成績至上的環境中,我還是從小因為學習太差而很自卑,缺乏自信。

高中以前,確切地說是高一下半學期喜歡上強以前,我的學習成績一般是中等偏下,如果一個班5/60人的話,我一般都排在40名以後,那時侯每次考試後老師公布名次時,我總是把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有個洞可以轉進去。我的同桌玲在班上排20幾名我都好崇拜她,覺得她成績真好。

我丟人的事隨便舉舉例就能有一籮筐。比如我每年開學假期作業都沒做完,都要我爸或者我媽領著去給老師說情才能入學;我小學考初中都沒考上我們市的重點中學,我在普通中學讀了半學期後,我媽又是送煙又是送酒開後門把我轉進了重點中學,再見到我小學班上那些憑真本事考進來的同學,我簡直無地自容,可能就像在美國的偷渡客見到考過TOFLE/GRE來的留學生一樣吧。

我特別貪玩,沒有自控能力,比如晚上要看電影,我媽早上就會交代我和我姐放學回來要先把作業做了,晚上看電影沒有時間做,我姐放學回來就會乖乖地寫作業,而我就會先玩,然後去看電影前跟我媽發誓看完電影回來做,可是幾乎每次看完電影我都是我爸背回來的,躺床上我媽給我洗臉洗腳哪裏還有力氣做作業,我又跟我媽發誓早上5點起來寫作業,結果是7點了該上學了都起不來。

你說我笨反應遲鈍吧,可那時候有個遊戲拿紙牌用加減乘除算二十四,牌剛放下去別人還沒有看清楚我就拍桌子大叫算出來了,連全校第一名的我姐都是我的手下敗將;你說我記憶力不好背功差吧,可那些明星的故事,比如《大眾電影》上說陳衝她哥是畫家,我就隻瞄了一眼就能過目不忘,而陳勝吳廣是在哪一個朝代揭竿而起的,我過目全忘,怎麽都記不住;你說我們家不重視學習,我每天都在放羊吧,那真是冤枉了我媽,我媽其實非常有遠見,在恢複高考以前,很多家長都不重視學習的時候,我媽就把我們的學習抓得很緊了。

我的問題是坐不住,好像凳子上有釘子似的,在家做作業剛寫幾分鍾就要去玩別的,注意力也不能集中,我上課倒是不會影響別的同學,我就是讓自己的腦子天馬行空地神遊。

我現在都記得有一次上語文課,我看著老師的嘴巴一張一合的,可不知道他在講什麽,然後我看著頭頂上的日光燈,接著日光燈就變成了孫悟空的金箍棒,而我變成了孫悟空,我將日光燈縮小放進耳朵裏就朝花果山飛去,花果山上好多小猴子歡迎我,還有滿樹的水蜜桃,我剛摘下一顆水蜜桃正往嘴巴裏送我就聽見老師的聲音把我從花果山拉回到教室:“蝴蝶同學,請站起來回答問題,老師剛剛在講什麽?”我開小差都能被老師看出來,想來當時白日做夢吃水蜜桃的表情一定是如癡如醉的吧。

我媽雖然是手術室的麻醉醫生,可她什麽病都敢診斷,我小時候基本上就是她的小白鼠,她感覺我有什麽問題,就給我吃什麽藥。也沒帶我去看過專科醫生她就診斷我患有多動症,也就是現在美國的學校動不動就說的ADHD吧。我媽說她好朋友的兒子就有多動症,學習也不好,經常像個猴子一樣上竄下跳的,據說人家服用穀維素後,得坐得住了,不上樹了,成績也直線上升。

我其實也很希望自己像姐姐一樣成績好,聽說吃藥能讓我成績好,我每天就迫不及待等著我媽發穀維素給我吃。那時候穀維素可不便宜,可我媽是隻要我學習好,砸鍋賣鐵都在所不惜,於是全家人勒緊褲腰帶供我吃了好長一段時間穀維素,可惜我還是個走神妹,成績依舊不好。

我其實是個天性快樂的女孩,從小不知道什麽是煩惱,即使是因為學習差被老師家長批評,我也就煩惱幾分鍾就過去了,屬於不長記性的那種人。我記得我們班上的女同學,特別是那些成績好當班幹部的女同學,經常像林黛玉一樣眉頭緊鎖,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一直不明白她們有什麽不開心的事,但是她們那種冷冰冰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傲慢樣子很有震撼力,也就是現在所說的氣場吧,讓那些象我一樣每天傻乎乎的快樂著的老百姓都乖乖地聽她們指揮,我曾經模仿過幾次像她們一樣耷拉著臉不高興的樣子,可我是裝的,一會兒就忘記了我應該還在生氣而又開心起來。

我是直到高中才開始知道什麽是煩惱的。記得有本書上說,人的體內有一種讓人愉快的化學物質隨著年齡的增長產量越來越少,14歲以前,產量都挺高的,所以小孩子都挺快樂的,14歲以後受荷爾蒙影響,產量嚴重下降,所以14歲以後就有了“少年維特的煩惱”,我不知道這種說法對不對,但是在我身上是絕對應驗了。

我高一的時候15歲,每天莫名其妙地愁眉苦臉地坐在教室裏心煩意亂,那時候的眉頭緊鎖可不是裝的了,除了和我媽時常慪氣外,其它也沒什麽不開心的事,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高興不起來,對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趣,直到喜歡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