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美女預言家卡杉德拉）

[注：（1）謀臣看出劉淵必成晉患，苦勸皇帝殺之，皇帝沒做。卡杉德拉言出必中，但她預見的全是壞事（例如木馬屠城、婚姻通奸）。人類對即將砸到頭上的災難，大多采取寧可信其無的姿態，所以沒人肯信卡杉德拉。事情還是有人能料的，隻不過當局者拒聽諫言，古今皆然。（2）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因此象卡杉德拉那樣的孤獨先知，常被芸芸眾生視作瘋子。今日群眾認為天時地利人和，稍後必全方位統一全球。非常遺憾，這種絕大多數人喜氣洋洋一口咬定的東西，非少數先知之預言，最終難免竹簍打水一場空。（3）群眾與特洛伊人沒啥兩樣，都愛聽好話。卡杉德拉危言聳聽，特洛伊人不讓她的壞消息入耳。一聽到GDP崛起、紅包回扣、房價猛飆、買下曼哈頓之類的利好消息，群眾即刻筋軟骨麻，條件反射般信以為真。然而，有人預言房市困局、金融黑洞、資源潰敗、強敵環伺、小三轉正等壞事，群眾非但不信，還狂笑得滿街亂竄。]

估計大家不止一次看到這樣的報道：老百姓生活芝麻開花節節高，餐館豪華壯闊，物價高貴令海不歸羞慚止步。這些自發的讚歌，你可以從幾千年前開始聽，一直聽到幾千年後。大背景是生產力發展，人類技術進步，倘若不是碰到戰亂，有哪個國家會倒退回去啃樹皮草根？自豪群眾整天訕笑美國。美國已經幾乎滅亡是事實，但大家有空不妨去參觀美國那些新蓋的醫院、學校、住宅、軍營，技術之先進高端，恐怕比觀摩國內宏偉餐館還要震驚。

曆史上許多朝代毀滅之前，無比繁華。正史大多將末代皇朝描寫成領導殘忍，百姓食不果腹。正史是後朝寫前朝，它這麽記載，有政治上考量，為自己奪取政權尋找法理基礎。前任不糟糕，怎會顯得我乃天命所歸？末代皇帝當然有大壞蛋，但並非正史寫的那麽不堪，尤其經濟上，末代皇朝基本上全是繁榮娼盛。當然，末代的生產力比該朝前期都厲害，產品最豐富亦屬情理之中。例子不少，下麵列舉幾個。

東吳滅亡前，穀糧滿倉，牛羊滿坡，街市沸騰。謀臣給晉帝的建議是，東吳膏肥民奢，進攻之時矣。西晉滅亡前，社會的鼎盛，達到三國之後的頂峰，平民舒適鬆弛，飄飄欲仙。隋朝死亡前，國家極富強，留下不少巨大建設。宋朝滅亡前，浮華繁盛，連今日的大都市亦失色。明朝滅亡前，經濟比後來吹得邪乎的康乾盛世還好。清朝滅亡前，經濟也了不得，除了鴉片煙消費世界第一，還占據多項世界的前茅指數，GDP一直穩居前兩名。因此，當我們批評末代皇帝時，要一分為二：經濟歸經濟，政治歸政治。正史可以高調批評前任皇帝，但抹黑其經濟，信口雌黃居多。

更奇怪的是，經濟困難之時，皇朝舉步維艱，但滅亡者少之又少。皇朝開國之初，大多經濟蕭條，卻很少再出現陳勝和項羽。反倒經濟豐盈之際，不少皇朝轟然倒地。所以，美國變成末流窮國，反而不擔心崩敗，倘若美國超級富裕，死期可能不遠。古羅馬滅亡之秋，野蠻人不斷入侵掠奪，但民眾依然生活在醉生夢死的闊綽華麗之中。整天泡浴池和戲院的羅馬士兵，明知不穿盔甲會死於蠻族的箭雨，也在所不顧。領軍大將無法強令士兵披甲，很多士兵連盾牌都拿不動，因為祖先那身所向披靡的行頭對於士兵軟趴趴的軀體，實在太沉重了。許多士兵到了陣前，竟然哭哭啼啼，毫無男子漢氣概。某群海不歸為那些豪華設施慶祝，隔著太平洋靠想象力享受肉欲物欲的飄飄然，可能不知道這類奢華畫麵在曆史上已經不止八次出現過。如我所言，經濟最盛之日，乃最危險之時，史鑒曆曆在目。若個個家徒四壁，窮得丁當響，多半穩如泰山，高枕無憂。

某些海不歸回國，大歎同學們如何知道品酒品茶，知道滑雪，知道高檔，隻證明自己這個觀眾覺悟有限。人失去精神，跟屍體的區別僅僅在於鼻孔出不出氣。有的人活著，卻已經死了。一個德行高潔的人，對社會進步和人類思想產生深遠影響，其德行會永遠被後人懷念，這才叫永垂不朽。譬如，我文章多次頌揚的這些偉人：唐太宗、宋太祖、漢文帝、安東尼、奧勒良、代克理先、梭倫、凱撒、龐培、曹操、柴榮等等。現代那些自私自利的同學們，未死先臭，何來“不朽”？平民不能跟偉人相比，但平民不向往德行操守，會直接影響到自己生活質量。既然道德關己，人人有責，認為自己是草民就一味貪圖安逸不問朝政，本身即是一種可怕的蛻化。

人的德行，什麽時候被遺忘得如此徹底？上海房子漲了價，跟龜壇大王基本沒有聯係，但龜壇大王樂得哇哈哈亂叫。替別人發財歡呼，什麽精神？國際主義精神。即便發財，又有什麽了不起的呢？發財的同學們，有幾個在反省自己的德行？小孩讀書，得去巴結老師；要看病，馬上去走後門。這些敗德行為，又有哪一個在作鬥爭？讀書可以學習德行，但讀書是痛苦的，同學們買了幾千本書擺在辦公室的玻璃櫃裏，真的靜下心來讀過幾本？我的辦公室也有書櫃，但我從不擺自己沒讀過的書，所以書櫃大部分等著填充。讀過的書擺在那裏，是因為我喜歡把書多讀幾遍，而且寫作時查閱方便。炮灰族年輕美貌同事錢公主笑我：“你才讀這麽點書？”讀書沒有錢忠書多，不等於我不會胡思亂想，如此而已。

末代皇朝之所以滅亡，國君是否荒淫，經濟是否一流，都不是主因，但有一個特征是實實在在的，那就是民眾愚昧，放棄德行。末代皇朝為什麽貪汙成風？德行不存之故。民眾麻木地沉淪於所謂的“美好生活”之中，整體流膿潰爛而不自知。這個特征，導致戰力廢弛，外敵來臨作鳥獸散。然而，許多人拒絕洞察這個特征，假使看出來了，麵對一個個忘乎所以的良民，你所能做的其實非常有限。孟子說要用道去救天下，用手無法救。道，應該一直存在，但無人向道，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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