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黃岩島漁民權益爭端發生後，菲律賓這個國家進入了許多國人的視線。從小接受的愛國教育反複強調，中國的南疆在南海。但從未提到與菲律賓的關係，我有點好奇。

春節前兩朋友詢問，他們要從北京去菲律賓洗肺，提議我陪同前往。想起了菲律賓曾在香港的黑色禁遊名單上，嚇了我一跳。那是幾年前夏天發生的香港遊客被襲事件，整個中港地區沸騰了。要求製裁菲律賓的呼聲，從政府到民間不絕於耳。多年來，我能了解這個國家的主要途經就是在港菲律賓人。菲律賓向海外輸出勞工的曆史有許多年，香港是主要的目的地。每到周末，她們常聚集在中環，金鍾等商業區，聊天吃飯，唱歌跳舞。相對與其它地區的勞工，無憂無慮，任勞任怨，學曆高和英語好是對她們的普遍評價。在馬尼拉遊客被襲案發生後，有些雇主對她們的態度發生了變化，責罵和刁難時有發生。但是她們小心謹慎，通過各種方式表達了對受害港人的哀悼。香港作為一個高度發達的國際都市，表現出了理性，容忍和成熟的公民社會。很多人呼籲要保護在港的菲律賓國民，所幸沒有什麽非法的大事件發生。

按照當時對遊客案件的報道，我對菲律賓的印象是政府辦事效益差，屬於典型的未開發國家。現在又碰上黃岩島事件，那裏安全嗎？那裏的人民會恨死咱們吧？

朋友親屬阻止我成行的勸告不停地傳來，理由都是一樣的。那裏有綁架，尤其對華人，有了南海衝突以後更危險，到處是又髒又臭，沒啥可看的。

但黃岩島的魅力太大，我開始做功課了。

一上國內的網址，特別是鐵血網什麽的，照片上的菲律賓就是個人間地獄國。好在懂英文，我直接上了馬尼拉報紙。一則報道讓我打消了疑問。有讀者評論道，“中國人說黃岩島是他們的，可香港是我們的。” ，“香港是我們的首都“，可不是？菲律賓人結婚，度假等都來香港。文中平和與幽默的語調，讓我想到了在港的菲律賓勞工。

好了不再與親朋囉嗦，買了張跨洋去菲律賓的國航機票。沒幾個人敢去遊菲國，所以便宜啊！

上了飛機，仔細看了介紹，國航是華人擁有，富有的華人多著呢！原來綁架案多發生在南部穆斯林控製的島上，中間隔著大海，離呂宋島遠著呢！有多遠？ 反正比黃岩島遠得多。馬尼拉機場沒有什麽特別，免簽證過關順利。按著朋友事先的指引，我要到一個叫Victory的車站，坐班車去呂宋島北部的避暑勝地碧瑤市。

叫了個出租車，直奔車站。路上馬尼拉的景色同想象差不多，典型的發展中大都市，大部分地區新舊建築混雜。

路上看到幾個救火站，全是中文標記。問司機原因，原來馬尼拉的救火設施是華人建立起來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詢問司機對最近中菲衝突的反應，不料他先開口了：“你是中國人，但肯定不是直接從中國大陸來的。”我愣了一下，語塞。沉默了一下，我問原因。他說：“你的英文和說話的態度語氣告訴我的。”是啊，哪裏都一樣，瞞不住見慣世麵的士司機。司機蠻誠實，多給了一點小費。我知道，不可小看菲人了。

Victory車站的服務人員耐心地向我解釋了班次，快車沒了。7小時後到達碧瑤時間竟然已是半夜，我有點緊張，剛才在機場忘了買電話卡。

呂宋島上有多個巴士公司，車上居然都有Wi-Fi服務和冷氣。聯係上已在碧瑤的朋友，安心玩起了手機。

路過奎鬆等大小城市，各種新潮的流行店鋪很多，和中國沿海一帶沒什麽大區別。路上在許多小站短停，上下車的人，從警察到農民什麽人都有。僅有一個司機兼服務員。想不到車廂保持得很幹淨。有老人時，司機會主動開車門攙扶幫助下車。經過幾個休息點，我拍下了吸煙的人，垃圾桶居然有三個分類的裝置。

碧瑤的的士全是SUV，可能是適應山城吧？

回到酒店，打開剛買的詳細菲律賓地圖，這黃岩島在哪兒？找不到啊！國內不少網上的示意圖放大了黃岩島與蘇比克灣的距離。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位朋友脫口而出，“黃岩島就在菲律賓家門口啊！“， 我們一聽：“打住, 不許妄議！”

住進酒店後，早起被告知，這裏離總統夏宮僅有幾百米。想想菲律賓以前有過多次軍事政變，而這裏的保安看不到什麽特別之處。對麵公園也是開放的，周圍有國會議員的官邸。

友人告訴我，這十幾年來菲律賓已經穩定，走上了正常民主發展的道路。果然到處是建築工地，築路架橋也非常普遍。

菲律賓人長期受西班牙統治，多數信奉天主教，城鄉到處是教堂。這是碧瑤最著名的教堂。人民普遍性情溫和，守禮儀，講誠信，坑買詐騙事不多。在小攤上買東西，對外國人也很公平。

碧瑤是美國趕走西班牙人後建立起來的城市，氣候涼爽宜人。城市曾被日軍占領，太平洋戰爭末期，美菲聯軍對日本的最後大決戰即發生在這裏。號稱“馬來之虎”山下奉文的二十多萬日軍遭阡滅，在此投降。美軍奪去了日本占領的東海和南海島嶼，並將其交還給當時的中華民國，菲律賓等盟國。

我們參觀了當年日本人開設的礦場，它現在是景色宜人的山區。

進入碧瑤市中心，有類似萬達城的Shopping Mall (SM)，由華人開設，基本上大中城市全有。從Mall的觀景台可見碧瑤全景。該市也是大學城，有數萬大學生，包括該國最高軍事學府：菲律賓軍事學院。

年初二出到大街，我們突然發現滿街都是中式裝飾。原來一年一度的華人新春大遊行在此舉行。我們一拍大腿，啊？來對了。中國人現在滿世界跑，但在碧瑤幾乎完全見不到，尤其是在節假日期間，好安靜啊。碰到的極少數東亞人麵孔多為韓國人或日本人，據說是來學英語的。但定居數代的華人老僑很多。

菲律賓現在有7000多個海島，曆史上有170多種語言，沒有形成統一的文化群體和國家。因此很容易受到外來的統治。受西班牙殖民幾百年後，再受美國統治。華人很早來菲定居，經濟實力強，混血後代極多，因此中美西三種文化成為菲人心中仰慕和尊重的文化，而且同時存在。英語是相當流行的語言。

遊行的隊伍過來了。打頭陣的是菲律賓軍人儀仗隊，活動顯然受到官方的讚助。我們不竟讚歎，在中菲海上對峙的時候，華人活動根本沒受影響。

當我們三個高個子出現在街旁，舉起相機時，突然遊行和街邊的人群用廣東話，朝我們三人大聲呼喊：“恭喜發財！”，讓我們非常意外和驚奇。

回到酒店，樓下很吵無法入睡。我走到大堂，發現出現了許多海報，原來這裏已被軍事學院校友包下來了。一打聽，原來明天是軍事學院校慶日。

他們兩個告訴我，這個學校平時對外開放，有證件即可以進入參觀。但過去菲律賓軍人留給人們的印象不好，有一次政變就發生在此學校。加上校址在南郊山區要塞內，本地居民和遊客極少光顧。按照國人的思維習慣，明天一定會有要人到場，不會讓外國人進去的。我們這種在中國軍營長大的人，不會不懂。討論了一晚上，我們還是決定明天去碰碰運氣。理由是菲律賓軍校的根子是西點軍校，現在菲國已經民主化，理應對外開放。我們有底氣，因為已去過了許多美國軍事基地參觀過。開玩笑後，又提出一個理由，祖國不是已占領黃岩島了嗎？最多我們會像報上說的中國漁民一樣，被遣送回國唄！

第二天我們起了大早，叫了個出租車，直奔軍事學院。

出乎預料，沒費什麽周折，我們順利進入了學院。在外麵換牌子時發現，除了我們三個外國人，沒見到第四個老外。當然也沒有看見金發碧眼的歐美人在院內。

10點整全場起立奏國歌，我們傻眼了。三人竄下了觀禮台，進入操場中拍照，竟沒人理會。我們明白了，我胸前的牌子已告訴主辦者，我們有“特權”。講完話，各年級人員入場和軍樂隊遊行。完畢，三軍將領們開始寒暄起來。

有人主動找我們合影，我們也拍了不少。

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裏麵見到了在菲紅透的頂級模特兒。看見我們，她用流利的中文直呼：“我熱愛北京，我熱愛香港！”

我和她的合影，讓周圍的大小將軍們全吃醋了。把她的美照再放上來吧！

我沒忘記，來菲的主要目的是黃岩島。告別了度假的朋友，我又回到了馬尼拉。這個城市同許多亞太地區大都會一樣，富裕和平窮交織在一起。靠近海邊是金融區，沿著長廊不遠處即是美國大使館。清晨時門外已排起了長隊，我剛拿起相機，即被警察發現，示意不可拍照。沒有多問，轉回頭就是這二張了。這裏天氣炎熱，無家可歸的人，晚上即在這裏過夜。

在馬尼拉，有160多個大型的Shopping Mall。這個是最大的亞洲Mall，也屬於那個華人擁有。據說世界第三大。裏麵的室內溜冰場，俺沒見過如此巨大的！瞧，正在舉行中國文化展。我在想如果中國哪個城市，這會兒有個菲律賓展覽。說不定要被砸吧？

第二天清晨，從酒店出來散步，準備待會兒趕去蘇比克。往前走，看見一個巨大的開闊地。想起來了，這就是香港遊客巴士被襲的地方。菲律賓的“天安門” 地標：菲律賓國父黎刹廣場。

旁邊有一個小軍營，我闖了進去。一群海軍陸戰隊士兵正在操練，他們態度友好。發覺他們不是在講英文，便問原因。他們改用英語告訴我，大家在說馬尼拉地區使用的方言，說完不好意思了，指著幾個人：“他們以前不會說的”。又告訴我廣場上午會有迎接國賓的歡迎儀式。

我走進廣場。黎刹為菲律賓民族英雄，以後上網查才知道，他是祖上來自福建的華裔，懂得許多語言，而且在香港做過醫生。

廣場開始聚集人群，遊客，地方警察，防恐人員，陸軍和海軍陸戰隊全到場了。有幾個協調的執勤官，兩個將軍指揮演練歡迎儀式。一個執勤官主動和我打招呼，與我聊了起來。

我向他展示手機裏的軍事學院和女模特照片，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也是校友啊！“

他把我請進警戒線之內，所有軍裝和便衣人員沒有幹涉。

我們從菲律賓曆史，談到現在的美菲關係和黃岩島之爭，非常坦率，像聊家常一樣。我驚奇民主政體穩定後，現在菲律賓軍人的開放，理性和親民作風，他同意我的看法，現在改進了很多，菲國已走上了正道。他的臉上充滿了自豪。

他說了不少我不知道的事。菲律賓因美國的統治，受教育人士多用英語。大慨上世紀三十年代起，開始建立自己的文化特征，采用首都地區流行的他加祿語為通用語言，當時使用範圍不到人口的20%。馬科斯被推翻後，正式被定為國語。菲律賓尋求國家真正獨立的步伐從未停止過。蘇比克灣美軍基地附近留下了許多美菲混血兒，很多後遺症加上馬科斯二十多年的獨裁統治，菲律賓人已厭倦了美軍。所以1992年，美軍關閉了蘇比克灣基地和撤離黃岩島，幾乎徹底脫離了菲律賓事務。

在菲國內，一直存在著親美和反美的爭執，但美軍沒有機會返回這個國家。我故意問了一句，雖然沒看到一個美軍，但聽說又和美軍聯係上了？他笑著回答，你應該到黃岩島周圍轉轉，就知道原因了。“Thanks, China!” 哈，哈。。。

一句話提醒了我，等不及國賓的到來，按照他的乘車建議，我和他握手告別，趕去了蘇比克灣。

美軍走後磨了不少年，菲政府最終致力於將蘇比克建為經濟開發區，雖然高速公路通達，也建有一個國際機場。灣區內全是大片新的建築，同中國沿海地區的開發區非常類似，沒有觀光和拍照的興趣。我來到了老區，街上到處是歐美老外，幾乎見不到中國遊客。

看見幾個警察，聊了一會兒。他們給我叫了個的士。

司機帶著我在海邊兜了一圈，對我說的黃岩島毫無興趣。我問他能找到去島周圍的漁船嗎？司機打著哈哈，終於聽明白了。船的沒有，花姑娘多多的，他歎息現在太早了點。

擺脫了司機，我來到碼頭。打開地圖，這裏100海裏外即是黃岩島，真是開發區的大門啊！我想起來網上常見的一句話：“祖國一流氓，我就放心了！”，啊，原來如此。

這是蘇比克灣碼頭。一打聽，往南的客船路過黃岩島，但看不到什麽。

想起來了，俺已經來到祖國的地界，在固有領土200海裏界內。別較真，讓我阿Q一回吧！我想起了網上的有關黃岩島的各種論述，有了黃岩島，就有了南海，就有了走出太平洋的大局。

這是一部大棋，還是臭棋？大多數人真的知道嗎？

以後的幾天，見到的大多數菲律賓人還是那麽安詳，臉上掛著微笑，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回到機場，海關人員祝我: 一路平安，歡迎再來。

附件：中國1947年版地圖

附件：中國1984年版地圖

附件：菲律賓地圖（官方羊城晚報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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