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夢外(54)她的婚姻在拋物線的末端
文章來源: 若妖2017-01-01 13:32:12

原本堅持原則,原本認為婉怡作為功臣救了公公生命的人,原本認為仲群為鄭家祖墳丟了人的公婆,現在又因為有了傳宗接待的孫子,把柳慧當作了鄭家的拯救者,唯一的拯救者。

看來,人都是自私的,在自己的利益麵前,會把一切都當垃圾拋開,包括原則和羞恥。他們自以為堅持原則,現在連自家兒子也不責備了,也許心裏還埋怨仲群沒有把一切早點兒公開呢!

羞愧啊!她曾經視公婆為生身父母,她從自己父母那兒受到救濟和寵愛,卻去救濟和孝順他們。如今,他們這樣對她,這樣對她一個做了他們十六年的兒媳婦!

“這是一群沒有原則和羞恥感的人!”她心裏喊道。

她,是不能在這個“家”留下來了;她的一片善良和大方,也仿佛是用錯了地方,用錯了對象。

她沒有道理跟他們講,她不屑於跟他們多非一句口舌。他們和柳慧已經儼然一家人的樣子。

她對自己說,“走吧,不要跟心裏沒有仁慈和感恩的他們在一起。”

她打開門,她似乎看到柳慧望著她的背影在得意地笑,她不在乎,她邱婉怡不屑於和她爭風吃醋,她不屑於和這樣的一個女人去搶一個如此卑鄙的男人,她邱婉怡眼瞎了,看錯了人!不,人們!

“婉怡,你要去哪裏?”婆婆眼尖地喊道。

婉怡沒有理會,她覺得婆婆很虛偽,剛才那麽不顧及他的麵子。

仲群也發現她要跑出去,突然大喊了一聲,“婉兒!”

她在心裏暗暗地出了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她受的教育不容她失去風度,他們這一屋子人,不值得她失去自尊。

她慢慢地,一個個看完了他們的眼睛,然後對著他們幾個,露出淒慘的笑容,“我走了,你們享受團圓的時刻吧,如果你們覺得自己配的話。” 她就此打住了,沒有再多說出一個字的力氣和敬意。

一屋子的人都吃驚地看著她,本來都以為市長的女兒會撕破臉皮囂張地大吵大鬧,她沒有。

她把腳挪向門口,優雅地往前走了幾步,終於大踏步地走出了門。

走出這扇門,並沒有給她任何解脫,反而把她的眼淚嗆了出來。這就結束了,和仲群的關係結束了?是的,她不想再看見他。

她跑了起來,後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終於,她被一隻手握住了胳膊,她知道那是鄭仲群的手,她想掙紮,可是胳膊被拽得生疼,她掙脫不得,她的腳被迫站住,但是她眼睛不看他,看著別處。

頭沒回,她把淚擦幹了,不能在這樣的男人麵前掉眼淚!不值得!

“婉兒,不要走,你聽我解釋!你太敏感了,爸媽什麽都沒有說啊!”仲群死死地拉住婉怡的胳膊,他剛才從婉怡的目光裏看到了絕望,就像剛才從柳慧的目光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胳膊被他拉住,婉怡擺脫不得;就像她擺脫不了一個她愛的人,一場人世間的關係…她心裏一陣抽泣。

“婉兒,你聽我解釋!你一定要聽我解釋,我不是要背叛你。兒子的出現讓我手足無措,柳慧的境況也讓我悔恨不已,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又怕你生氣,所以一直瞞著你,我是怕你受傷害瞞著你的;柳慧呢,我才知道這麽多年她一直愛著我,我也是情不自禁,我本來沒有準備那麽做的,婉兒,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所以,我,我…”仲群戚戚地望著婉怡,“婉怡,我愛你,我對不起你,我請求你原諒,請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婉怡本不想和他再糾纏,不曾想他說出和柳慧情不自禁的借口來,傷心不已,但她的語調低沉,“給你一次機會?誰給我一次不受傷害的機會?我以為我們對婚姻忠誠的理解是一致的!我不在,她就可以填補空白?!你可真齷齪!作為女人,一個人把孩子養大太不容易,我也很同情…柳慧,可是我覺得你有其他的方式補償她,不需要在床上…補償,除非你想…和她在一起,或者你利用她!你夠卑鄙!也不夠有膽量,我看不起你!”婉怡終於說了話,她必須說話,因為她要離開這個男人,越早越好。

她說話時聲音還這麽文雅,這讓他心驚肉跳,他甚至想她這麽平靜,是不是想要自殺,她是個敏感而剛烈的女人。想到這裏,他出了一身虛汗,他舍不得她,他不能失去她,他無比虔誠地說,”我不要你走,婉怡,我們十七年的感情,我求你了,留下來,都是我不好,我當牛做馬賠償你!”

婉怡終於忍無可忍,“放開你的手,你太髒了!”婉怡厲色道,“退一萬步,我倒不是在乎你突然有個兒子出來,你給他錢,供他上大學,都可以,我不是那種小氣的人,我愛你,我自然也會支持你,支持你去愛他,支持你盡一個父親的責任;可是,我不能忍受你的出軌,你知道嗎?”她頓了頓,聽他不再申辯,便說,“你不要再費口舌了,我在說服我離開你,不是讓你說服我留下來,”她抬起頭,眼神冰冷到把周圍的空氣凍僵,“仲群,我們離婚吧。”

他的額頭因為緊張局促而冒出了冷汗,“婉怡,不可以的!我愛你!”

婉怡看著他,心裏竟然有一絲心疼,因為她愛他,竟有些可憐他,但是她不會為了可憐他而留下來。

她是一個獨立的女性,她有獨立的人格,離了男人,她照樣活!

她說,“你這愛字份量太輕了!”

“那你要我怎麽做?”仲群滿臉悲傷。

“我想見見那個孩子。”她沒有說你的兒子,因為對她來說太刺耳。

“為什麽?”他臉上的愧疚褪去,繼之而起的是疑惑,“你為什麽要見他?”他怕她傷害郭傑,或者說出傷害的話。

“你放心,我不會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我隻是想見見他。你知道,我們離婚後,你要出撫養費,我必須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兒子,我要為真真,你的女兒爭取最大的利益。”

“離婚,這是不可能的!我不能跟你離婚,婉怡,相信我愛你,相信我隻是因為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我現在請求你再給我一次改過的機會。”

“對不起,如果你懂我的話,你就要放我走,給我留下最後一點兒尊嚴,有些東西,比如愛情,更比如男人,我是不屑於跟其他女人分享的。”

仲群知道,婉怡是那種心高氣傲的人,從骨子裏就是,所以她顯現出很冷酷的樣子,這種冷酷刺痛了他,她怎麽可以這樣冷酷,她不愛他嗎?那些海誓山盟呢?可是,如果他更了解她的話,她隻是把心裏的痛楚埋了起來,她恨不得逃離這個令她失望傷心的地方,藏到一個山洞裏。

她也多想撲到爸爸懷裏,哭泣著告訴他,“爸爸,您錯了,我愛的男人已經把我打倒在地,爬不起來了!”

她表麵上這樣冷酷,隻是因為心裏對仲群失望憤恨到了極點。一個人恨到極點,便異常冷漠。

仲群實在慚愧的無話可說,隻重複了幾句,“你先跟我回去,我們再商量。”

“我回爸媽家。”她簡短地說,“你回去吧,你父母不還在麽?老人好不容易來一趟S市,帶他們出去轉轉。”

想起自己的父母,婉怡心裏沉重了幾分,她知道,她一旦把她和仲群的事公布給他們,他們便會陷於深深地痛苦之中。爸爸雖然年輕時覺得女婿跟所有的毛頭小子一樣沒大出息,而後仲群帶婉怡去了美國,已經刮目相看,最近回國開創事業,他更是逢人就誇。爸爸最近血壓高,退了休,找不到往常的身份和尊貴,心情也極差;而母親,估計經不起任何風霜了。人年齡一大,就像老車,嘎吱嘎吱帶著老化的零件苟延殘喘,經不起風吹草動。

瞞著他們,也是一種無奈的選擇。

“你爸媽不是叫我回家吃飯麽,要是問起你怎麽辦?”仲群猜中婉怡要瞞著父母,他和婉怡此時的思路是一致的,他在行使他的緩兵之計。

“我不會讓他們知道的,至於你,請你仁慈一次,也不要告訴他們。”

這絕望刺痛了他,他繼續求她,“婉怡,我愛你,我不和你離婚,給我時間,我用後半生來補償你,真的。”

“哈哈,笑話!我連現在都要不到,還要你的後半生?”婉怡冷笑著說。

“真真會傷心的,青少年時期的女孩子很敏感。你想過沒有?”

“這句話是我應該來勸你的吧?你倒來勸我,你在乎過女兒麽?你現在又給她多出了一個哥哥!”

 “那你怎麽辦呢?”

“你是問我怎麽活下去?我告訴你,你不在家的日子,我象學會做餛飩一樣學會做了很多菜,我還會做更多的菜。你看看我的雙手,它們很強壯。你以為你做飯多,以為我不像柳慧一樣照顧你,可我,我打掃衛生,我帶著真真去參加課外活動,我在盡力嗬護我們的家,曾經的家。”她壓抑住自己的悲憤,甚至說完還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這一笑,肯定比哭還難看,可是她竟然笑了。

“婉怡,你再冷靜下來想一想,我不是那胡來的人,我是迫不得已。”這話他說得還真有些勉強。

因為已經下了決心離開他,婉怡不再和他爭辯,“你回去吧,說不定爸媽急著要看孫子呢!”
仲群看她去意已決,流下了眼淚,“婉兒,你就不能原諒我麽?要我給你跪下麽?”

她看到他懺悔的眼淚,心裏一陣柔軟,十六年的夫妻,象大廈傾倒一般,說散就散,她真心舍不得。

可是,有些東西,不舍卻必須舍得。不舍,自己得不到解脫。

她說,“你讓我走吧,我現在走了,我們還有往事可以回憶;我要和你繼續生活,我會很在乎你和那個女人,我們之間最終什麽都不會剩下。我知道有很多女人為了保全一個家而忍氣吞聲,甚至故意不提丈夫的婚外戀,因為怕那層紙一旦捅破,男人會更加肆無忌憚,光明正大,而自己得不到錢財,也不會找到丈夫,最終一切盡失,倒不如用一紙婚姻拴住男人,讓他也不得自由。可是,我不一樣,我要的家是一個完整的家,我要的男人是一個幹幹淨淨的男人!寧可玉碎,不可瓦全!我可以走了嗎?”

仲群每聽婉怡說出一個字,就覺婉怡離他遠了些,最後,遠的夠不到了,喉嚨哽咽著,“婉兒,那你去哪裏?你要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放心,我不會自殺,尤其不會為你自殺,我隻有一條生命!”婉怡心裏被悲傷淹沒,一字一句地說,幾乎是咬著牙了。

說完她就往前走了,再沒有多餘的話給他。

仲群跟著她,她過於平靜,他依舊擔心她自殺。

他一邊跟著她,一邊又想著在公寓裏的父母和柳慧,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急著想知道究竟,可是實在擔心婉怡。一陣風出來,臉上竟然潮濕了,他以為是下了雨,可是天空沒有落下雨滴,原來是自己的淚,是後悔莫及的淚,是絕望的淚,是婉怡眼裏的絕望給了他絕望,他和婉怡,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錯,卻再沒法糾正,無法回到過去。

原來,有的路,無論多麽心存僥幸,一旦走出,便無法回頭。

他心裏一陣難過,一陣窩囊。

他跟著她,跟著她上了另一輛出租車,才發現根本不是去她娘家的方向,最後她在一家旅館處下了車。婉怡在此時此刻,是多麽想撲進爹娘的懷裏,因為隻有父母,是絕不會背叛自己的骨肉的,父母的門永遠是向孩子開著的。

有家不能回。

她站在旅館的櫃台前,他站在她旁邊,她上了電梯,他跟著,她不理他,他跟著她進了房間,她坐在沙發上,冷漠地對他說,“你跟我一路算什麽?我告訴你,你無非是多聽一遍我要跟你離婚。”
“我不要跟你離婚,我舍不得你!”他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象一個乞丐一樣,隻要給他食物,他做什麽都可以。

她何嚐舍得他?她知道隻要她一句話,“我原諒你!”她的婚姻就保住了,真真也還跟先前一樣有慈愛的父親,一家人就象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可是,她保住這樣的婚姻有什麽意義?愛他可以容忍他,容忍他的缺點,但不是什麽都可以容忍,現在,她隻覺得他太髒,他靠近一些都讓她感到厭惡,他曾經的聲音,曾經的氣味,曾經的一切的一切,在空中形成一條美麗的拋物線,遠去,遠去…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在他臉上,”婉怡,你打我耳光吧,你打我,讓我好受一些。”

婉怡一動不動,那條拋物線已經消失了;猶如流星,

突然,電話鈴響了,婉怡呆了一刻,才發現是自己的電話,忙接起,是她媽媽和藹熱情的聲音,“婉兒啊,明天你一定要和仲群回來吃頓飯,你二姨專門來看你,咱們一家一起吃個飯。”
“媽,他最近很忙,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婉怡心裏哭了。

仲群一把搶過電話,“媽,我有時間,明天不忙。對不起,媽,我應該早點兒去看您和爸,都是我不好!”

“那仲群你們就早點兒過來吧,陪你爸聊聊天,自打退休以後,沒人聽他上課了,就給我上。”婉怡媽在電話裏笑出了聲,“你給他當聽眾。”

仲群趕緊說好好好,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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