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緣 (30)濤濤是你的兒子
文章來源: 若妖2014-11-18 09:45:46

韓文濤的媽媽韓玲玲最終被轉到單間,還是他爸爸托了關係,沒辦法,中國人多,病人也多。轉到單間以後,韓文濤就可以單獨陪著媽媽,媽媽也能睡好覺了。
病房裏有一張陪床,他每天就吃住在病房裏,晚上讓爸爸回去休息,他值夜班,他跑前跑後,他含著淚給媽媽做按摩,給媽媽洗臉,洗腳,剪指甲,不知疲倦,似乎這樣能把失去的時間彌補回來一樣。
哥哥也從北京軍事學院趕了回來,軍事學院平常要求嚴格,不讓泄露研究內容,還要值班,但是這次是母親病重,還是被允了假。
兄弟相見,一下子就抱在了一起。文濤性格比出國前已經變得孤僻,他哥工作忙,平時他倆也就一年聯係上幾回,但是親兄弟見了麵還是覺得分外想念。見與不見,聯係與不聯係,即使隔著千山隔著萬水,血緣關係總是在那裏緊緊密密地相連著,割也割不斷的。
韓玲玲在文濤回去的第十五天安詳地離開了,醫生本來說她能堅持一個禮拜,看來兒子的歸來與母子和解支撐了她。
離開時她是笑著的,她對老公說,謝謝你照顧我。
她對文濤說,你去找小憶吧。她愛著你。是媽糊塗,你千萬要去看看她,一定要替我跟她說對不起。
她的兩隻手,一邊被兒子們握著,一邊被老伴握著,她微笑著閉上了眼睛,走完了此生。
韓文濤改了機票,延了一個禮拜回美國,因為看見爸爸實在是萎靡不振,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很多,就這樣走了他不放心。
葬禮後的當天晚上,哥哥急匆匆地趕回軍事學院了。
月亮圓圓地掛在天上,在文濤眼裏發著蒼白的光。窗外樹影婆娑,文濤眼裏淚流不止,他不能相信媽媽已經走了,他不相信他愛的人,他的親人會離開他,這麽快離開他,讓他沒有補償的機會。
文濤和爸爸躺在爸爸和媽媽曾經睡過的雙人床上,父子倆躺得很近,文濤象小時候一樣擠在爸爸身旁,所不同的是他緊握著爸的手,他說,爸,我想起了小時候我非要擠到你和媽的床上的情形。
是啊,一開始我們覺得床太小了,想換個大的,讓你和你哥都擠過來,後來真正想換大床的時候發現你們都已經長大了,開始喜歡自己的床,喜歡自己的世界,不再喊著和我們擠在一起了,後來也就是象征性地在我們的床上歪一下,好像我們的床上有針一樣。
文濤說,是啊,小時候不懂得珍貴,長大了疲於奔波,其實一年真正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光很少,更何況後來出了國我。。。不怎麽理你們。文濤說完這些,說不下去了,對過去的所作所為,十分地後悔。但是後悔有什麽用呢,媽媽人已經不在了,他還能為她做什麽呢?於是心底被針紮著,長歎了口氣。
他爸也跟著歎了口氣,一切都象昨天發生的事啊!時間過得太快了!
是啊!文濤歎道,媽媽一走,連我也覺得自己老了幾歲。爸,
唉!
我對不起你們!沒有盡到兒子的責任,我太自私了!說到這裏,文濤已經泣不成聲。
濤兒,別自責,我們應該感謝命裏有你和你哥象兩個小天使一樣降臨到我們身邊,給我們無窮的歡樂。你知道嗎?我們有條件換房子,你媽就是不願意搬,她說。。。她說老房子裏有太多美好的記憶,有我和她恩愛共度難關的記憶,有你們哥倆兒搗亂搞鬼的記憶,要是搬走了,這些就都找不回來了。唉,爸現在明白了,錢和名真的都是身外之物,能和你一直在一起的是親人。前些年,爸爸是太混蛋了,把親情愛情都揮霍出去了。幸虧你和你媽你哥還認我,要不然,我要孤獨地老去死去了。
爸,您也別自責自己了,您能在媽媽最困難的時候留在她身邊,不離不棄,就是兒孫的榜樣。
濤兒,你真這麽認為,沒有看不起你爸?
沒有,爸,你也該把過去放下安度晚年了。我一有機會就把你接走。美國那邊空氣好,你和我們在一起我們也放心。
濤兒,你過得幸福嗎?你妻子對你好不好?
好,不好我找她幹啥,氣我呀?
文濤覺得,和爸爸這樣談心,躺在爸爸身邊還是安安穩穩,平平靜靜的。
他爸突然歎了口氣,說,文濤。。。
唉!
爸爸想跟你說件事兒。。。他爸頓了頓,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樣,小憶沒有結過婚,濤濤是你的孩子!
韓文濤從床上一下坐了起來,怎麽,濤濤是我的孩子?這怎麽可能?小憶為什麽不告訴我她懷孕的事兒?爸,您怎麽知道?!
這個,說來話長,小憶來告訴你比較好。他爸慢慢地說。
爸,我也一直沒有結婚。
他爸騰地一下坐了起來,你混蛋!你騙我們!那憶憶是怎麽回事兒?
我是煩你們老催我,所以很快就說我結婚了,憶憶是我領養的。
你真是個混蛋!你還寄了假照片來騙我們!要不,你和小憶早就團聚了!你真混呀!
半天,韓文濤說,我以為她已經結婚了,她給了我寄了她大肚子的照片,我沒想到她肚子裏竟是我的孩子!韓文濤說到這裏,想著小憶生孩子養孩子的時候那麽辛苦,自己竟然不在身邊,他真得想哭,可是心中有一股氣憋著,憋得難受,竟哭不出來,隻是緊攥著拳頭,全身僵在那裏,動也不能動一下。
濤兒,現在還不算晚,一個待嫁,一個未娶,你還有機會!你這次一定要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過了一會兒,文濤終於哭了出來,他哭了又笑了,笑了又哭了,人生啊人生,好像狠狠地捉弄了他一回。
這個夜晚,文濤的心裏根本無法不平靜,小憶這麽多年是怎麽熬過來的,一個女人,又在美國混,肯定是很不容易的。他的心裏疼,疼得厲害,快不能呼吸了。
他爸又安慰了他一頓,清晨的時候兩人實在熬不下去了,才眯了一會兒。
煎熬中,文濤終於啟程回美國了,走的時候他爸有些精神奕奕起來,跟兒子說了那麽多知心話,小憶的事情也和盤托出,還算是放下了一身重包袱。
文濤也覺得,能和爸爸這樣肩並肩地一起度過失去親人的困難時光,延期機票還是值得的。
坐上了飛機,周圍人們的嘈雜就不在了,好象整個機艙裏隻有他一個人,記憶就象滔滔的河水,敲打著他的門檻。
那個雪花飄飄的晚上,他把小憶擁在懷裏,親吻她,抱緊了她,在那一刻,他是發誓用整個生命來愛她的。那時他就決定放棄出國的機會,和小憶在一起,因為他不能把握幾年以後的情形,小憶或許嫁了人,或許是他這邊發生了變故。
他和小憶擠在那張小小的單人床上,正如《茶花女》裏描寫的瑪格麗特和阿爾芒那樣:


           
到了晚上,我們經常坐在可以俯視我們房子的小樹林裏,傾聽著夜晚和諧悅耳的天籟,同時兩人都在想著不久又可相互擁抱直到明天。有時我們整天睡在床上,甚至連陽光都不讓透進房來。窗簾緊閉著,外界對於我們來說,暫時停止了活動。隻有納尼娜才有權打開我們的房門,但也隻是為了送東西給我們吃;我們就在床上吃,還不停地癡笑和嬉鬧。接著又再打一會兒瞌睡。我們就象沉浸在愛河之中的兩個頑強的潛水員,隻是在換氣的時候才浮出水麵。

但是,有時候小憶會顯得很憂愁,有幾次甚至還流著眼淚,這使他感到奇怪,問她為什麽忽然這麽悲傷,她回答他說,因為幸福,老是怕幸福短暫。
小憶,你胡說什麽呢?我會做個好醫生,文濤說到這裏笑道,或者你要老纏著我離不開我的話,我們大不了一起去賣餅子,你是專家;大不了我們一塊兒賣麵皮,因為你沒做過,大概我會成為專家。
小憶笑著說,擺個小攤子還稱專家了。不過,從明天起你不要來了,你要好好專注於你的學習了,我會把你的前途耽誤了的。你想出國,我要你出國。
小憶,出國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你最重要。
我怕你將來後悔。
小憶,你別胡思亂想了。
文濤在飛機上的時候,小憶躺在床上,從床頭櫃上拿出了一張照片,是鄭一鵬的照片,她拿起照片,端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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