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 我會想起冬妮婭
文章來源: XQQ2021-02-21 08:40:22

在消息靈通的朋友推薦下,我們開始光顧本地一家連鎖俄國食品店—Paradise。瞧這名字起的,還是就叫它樂園吧。

當然,這事主要是和我的“懷舊”情懷有瓜葛。小時候,我們讀過的來自前蘇聯的書籍,一定是超過了我們的身高。所以,任何與俄國相關的話題總會引起我們特殊的關注,哪怕是一個以銷售俄式風味為主的歐式小店。

在去商店的路上,我給LD出了考題。在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裏,你印象最深刻的人物是哪位?為什麽?LD不假思索地說出了真心話,“當然是冬妮婭啦。明明是林務官的女兒,卻不像其他貴族少爺小姐,偏偏愛上了窮小子保爾。” 瞧,冬妮婭,這位穿著水兵式衣裙的活潑美麗,還特別愛看書的少女,征服了多少青澀率直的少年保爾!

到了商店,就真是像到了異國,琳琅滿目的食品上大部分是俄文,猜都沒法猜。

我首先奔向麵包櫃,因為俄國風味的麵包“列巴´一直是我的心頭牽掛。

我母親的童年是在被譽為“東方莫斯科”的哈爾濱市度過的。那時,她住的大院裏有一戶來自俄國的猶太牙醫。這位醫生對她及姊妹們都很友善,會請小朋友們品嚐俄國小吃。每每提起小時吃過的大列巴時,我母親臉上便會很是陶醉。

當年,哈市的親友遠道來京,帶來的伴手禮就是大列巴。我一口咬下去,賊硬,完全咽不下去,實在沒法和鬆軟的北京果脯麵包媲美,看來我是完全不適應這粗獷的口味。

大列巴顯然是俄語Dalieba的音譯, 因其塊頭大,作家秦牧戲稱之為“鍋蓋”。我溯源後得知,那年頭,俄羅斯每個農莊一般隻有一個麵包爐,各家要定期去烤麵包,為了省時省力便儲存,就發展出了如此巨無霸麵包。這種麵包有黑有白,都要經過三次發酵,加之啤酒花,並用椴木烘烤,外剛內柔,是俄國人鍾愛的平民主食。

衛國戰爭中,黑麵包可是非常重要的物資。一塊黑麵包、一撮鹽、一個蔥頭就是一個戰士的生命線。蘇德雙方士兵的主要口糧都靠它,每個步兵師都要配備一個野戰麵包房。

紅軍的戰地麵包房

我買回一個黑麵包,切下一烘熱,抹上果醬,嘴裏嚼著那鹹酸味,耳畔想起了前蘇聯電影《列寧在1918》中瓦西裏說的那段經典:“麵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除了列巴,哈市親友帶過的另一件禮品是香腸。我喜愛哈爾濱幹腸,它們細細長長,棗紅色的表皮皺皺的,聞一聞,一股熏香沁人心脾;切一薄片,放入口中,有嚼勁,有滋味。有一年返美,我違規在行李裏放了幾節幹腸,竟平安無事地過了海關。

當然,哈爾濱的香腸界裏,更有名氣的是哈紅腸。早在1897年,隨著中東鐵路的修建,外藉人紛紛湧入哈市。1900年,俄國商人伊·雅·秋林開辦了秋林洋行,為僑民提供便利。1909年,一名立陶宛員工,建立了秋林灌腸莊,生產立陶宛風味的香腸,也就是我們耳熟能詳的哈紅腸,俗稱裏道斯香腸。

臘味櫃台裏的各式cabanos,往往是我們的主要獵物。熏製的三文魚、豬排和各種灌腸都俘獲了我們的味蕾。大部分產品上都沒有英文標記,金發的售貨大媽也是一丁丁英文都不會講,但她會給你品嚐小樣,以助你拿下主意。

還有一樣讓我青睞的俄式風味是“酒糖”。小時候,每每收到親友捎來的秋林巧克力酒芯糖時,我會認真地剝開花花綠綠的玻璃糖紙,先是讓外層的巧克力在口中慢慢融化,接著小心翼翼地咬開砂糖殼,然後一揚頭,把溢出的酒汁滴在舌尖上。“酒是這個味道嗎?好甜哪。”我陶醉在香甜的酒氣裏。

秋林酒糖源於俄羅斯,也是哈爾濱的特色品牌。那混合著巧克力與砂糖的香醇酒味,是市的百年香甜。那裏的人們過年是一定要吃秋林酒糖的,不嚐這個味道,這過年就覺得少了點什麽

我走到琳琅滿目的糖果架前,滿心歡喜地挑撿了幾樣包裝漂亮的糖果。回家後,照樣認真地剝開花花綠綠的玻璃糖紙,把糖果送到唇邊。這時,嘴裏散開的隻有甜味,而且是那種高濃度的甜味。時過境遷,雖然完全沒有品嚐出童年時的那份喜悅,也算是實現了一個小小的心願。

小店裏蔬菜稀少,隻見到了甜菜,土豆和洋蔥,但罐裝的食品卻是林林總總,像是浸泡的一瓶瓶植物標本, 以西紅柿和蘑菇居多。那片土地天寒地凍,人們喜愛把食物醃製起來,如同小鬆鼠儲備過冬口糧。

還讓我比較驚訝的是,在一整麵牆的貨架上,是鋪天蓋地色彩繽紛的茶葉盒。俄國人嗜酒如命,飲茶也這麽猛嗎?是這樣的,茶與酒都是俄羅斯的國飲,他們喝起茶來,不但和喝酒有一拚,而且茶文化還極富民族風情

那年,看著冬妮婭和保爾在湖畔盡情享受初戀時光的畫麵,我們心跳;目睹兩人在風雪呼嘯的車站重逢,卻因定位差異而分道揚鑣,我們心碎。如今,我們在一個俄羅斯文化的小鋪,不緊不慢地買些雜七雜八的當地什物,冥冥之間,仿佛是一種穿越時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