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到了美國的後，很快還了師兄的機票錢，還給我寄了500 美元，讓我一下子覺得好有錢。

那個時候，國內大部分人家都沒有私人電話，親人之間的交流主要靠通信。先生每個星期會給我寫信，告訴我他在那個陌生國度的見聞。我也會擠出時間給他回信。

我是一個幹脆粗心的人，他細致還有點囉嗦。他常常給我寫幾頁紙，而我往往一頁都不到。比如說從A點到B點，我就會告訴他，我從A點了B點，或走路或開車。而他會把沿途看到的人和事，詳詳細細地描述出來。

每個月和先生會有一到兩次的電話通話，都是事先約好，我帶著女兒去導師家等電話。國際電話費很貴，一分鍾要3 塊多美元，但是先生從來都沒有告訴我電話費多貴。每次拿起電話，我都會沒完沒了地說過沒完，他從來沒有首先提出過要掛斷電話。他每個月的電話費，比吃飯的錢要多。如果我這邊有緊要的事，我會打對方付款電話過去。因為打對方付款電話更貴，他不接，然後再打回來。

而先生每次的來信和照片，讓我更加向往外麵的世界。而在Key 實驗室工作的先生，心情不痛快。能讓他堅持下來的原因，就是他想讓我去看看美國，圓了我的出國夢。

80 年代，中國剛剛開放，我們有機會看到一些外國電影，特別羨慕那些有著綠草地的房子，私家汽車，私人電話。而那些比我們早些出國人，通過他們的家人，向我們傳遞著他們出國後的美好。

我的出國夢，是認識我先生以後開始的。在我和他談年戀愛的時候，他有過去英國和澳洲學習的機會，後來因為沒有拿到錢，未能成行。

那個年代，研究生不多，國家培養一個研究生不容易。為了保證他們出國能按時回國，很多單位都不讓配偶出國探親。我先生工作的醫學院，和本市公安局有協議，他們學校出國人員的家屬不能出國探親。醫學院的領導，還會定期召開出國家屬座談會，讓我們安心在國內呆著，同時督促出了國門的另一半回來。院長諄諄教導我們，未來幾十年是中國發展的大好時期，早回來早占一個好位置。卓有遠見的校長！

家屬們哪裏能聽這些說教，為了能和異國的配偶相聚，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為了拿到中國護照，美國簽證和公安局的出境卡，我也是絞盡腦汁，費盡了周折。

出國探親在公安局拿不到護照，隻有走自費留學。但是90 年代出國讀書，沒有獎學金，根本拿不到簽證。當年能出國讀書的，絕對是一流學霸。嘿嘿，我這學渣，想都不要想。

先生在本地社區學校，很快搞到了一份I-20表寄來，我在單位上辦理了停薪留職去美國留學的手續，順利地拿到了護照。

然後，我帶著護照和先生寄來的探親申請表，忐忑不安地一個人去北京簽證。正在北京進修的好友範，在北京火車站接我。半年不見，我們都很興奮。他心很細，擔心我餓著，還給我帶來了吃的。

為了省錢，在北京住的是通鋪，一個房間，住了好多人。

去大使館簽證的時候，有點心虛。給門衛出示證件的時候，給他看的是護照和學校錄取通知書。等到了簽證官那裏，拿出來的卻是護照和探親簽證的材料。

簽證官問我為什麽不帶孩子一起去美國，我不能告訴他，我孩子拿不到護照，我隻能撒謊，我孩子還小，留在國內比較好。

心驚膽戰地看著簽證官在護照上蓋了章後，欣喜若狂聽到了一句：“歡迎你去美國！”

當我從美國大使館出來的時候，猶如名人，一下子被外麵等待簽證的人團團圍住。他們問我簽證官問了什麽問題？我是怎麽回答的？我在幾號窗口簽到的證？

那個年代，簽證太難拿到了！

拿到簽證，第一件事是跑到北京電信局給先生報喜。還自豪地告訴他，這次我自己付電話費。結帳的時候嚇了一跳，我兩個月的工資一下子沒了。

在北京範陪我玩了兩天。我們一起去了天安門，長城，坐小火車去了十三陵。

四月底的北京，還有點冷，我穿著一件紅色的呢子風衣，一頭烏黑的長發，應該很美。範借了一台照相機，給我拍了很多照片。

離開北京的那天晚上，我還一直興奮，他有些傷感。這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相見。我們在我居住的旅店外麵，漫步走了好幾個來回。

範後來也來美國進修，但是早早海歸了。每次我們回國，他和太太都會熱情招待。

簽證拿到了，最後一關就是辦理公民出境卡了。

我護照上的簽證是探親，而我在公安局的護照備案是留學。為了讓出境卡上的出國理由和簽證上一致，姐姐和我又花錢在公安局找關係。我是一趟又一趟，低三下四地跑公安局，終於拿到出境卡。

半年時間，辦理護照到出境卡，我已經是心力憔悴！

很快，我收到了先生寄來的飛往美國的機票！

那個年代中國到美國的國際航班，隻有大城市才有旅行社代辦。先生托他的朋友在洛杉磯買好了機票，直接寄給了我。

機票有三聯，第一聯是旅行社的，第二聯和第三聯才是真正的機票。為了確定機票是對的，我還特意把機票給了先生的研究生同學確定了一下。可是，我們都沒有發現問題。

第一聯來自旅行社的沒有問題，而第二聯機票上，到達的城市有一個字母和第一聯不一樣。雖然隻有一個字母不一樣，但是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城市。一個城市位於美國西南，一個城市位於美國中南。

沒有請任何小朋友，悄悄地提前給女兒過了2周歲生日。那天晚上，爸爸媽媽和我，圍著生日蛋糕，給生病的女兒，點上了生日蠟燭。心事重重的女兒，一點也不開心。

離出發還有三天時間，那天下午和媽媽一起逛街買東西回來。就見師母急急忙忙地跑到我們家裏，告訴我們，先生的師弟（樓上鄰居）在教研室裏說，我馬上要出國了。

當時大家出國都是偷偷摸摸，我也不知道哪個環節泄了密。為了防止節外生枝，當天晚上，趁著黑夜，爸爸媽媽和我，拖著兩個行李箱，抱著女兒，躲到了姐姐家。兩天後，姐姐姐夫陪我去了上海。

告別的時候到了，我把懷裏的女兒，遞給父親。母親的眼淚流了出來。我知道，媽媽為我出國，悄悄哭了很多次。母親之前有過病危，她或許預感到什麽。隻怪我那時候年輕，體會不到。爸爸在一旁安慰媽媽，說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然而，這一轉身便是一輩子！一年後，我母親去世，我卻不能回國送終！

先生一再叮囑我，出發前一定要給他打電話。我想馬上要見麵了，還是省一點電話費。而在我去上海的火車上，我先生已經知道我的機票錯了，而我卻還蒙在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