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武漢病毒所的陰謀論應該休矣
文章來源: 雅美之途2020-02-05 18:03:33

武漢病毒所的石正麗團隊最近發表《Nature》《自然》論文,將她們的原創性發現刊登在全球最有信譽的科學雜誌上,《自然》曾經發表過DNA雙螺旋結構、單克隆抗體和逆轉錄酶等劃時代的科學發現。當她們將自己結果首先發表在網上時,我曾經寫博文祝賀。這次的《自然》文章似乎是她們的那篇網上論文的擴充版本,《自然》似乎也允許這樣做了,不算重複發表以往的實驗資料,以前是不行的。首次拿到武漢冠狀病毒全基因序列的複旦張永振團隊也在同期的《自然》上發表了文章,這次中國科學家的驚人表現與ZF的遲緩反應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作為科學家,我對很多東西都充滿質疑,但是我最不相信的就是陰謀論。在確鑿證據出來之前,我肯定不相信武漢病毒所的團隊有可能意外將病毒放出了實驗室。大家應該明白,放出與她們前期論文所描述的相同病毒很容易被識別,世界同行都會重複你的實驗。更不可能故意放出病毒來,那將是犯罪和反人類的行為,沒有任何動機。

大家想想,我去自己的實驗動物房都需要嚴格地防範,戴帽子、穿鞋和口罩還配上隔離衣。我們華大沒有P4實驗室,美國隻有聯邦管理的地方才有這類嚴格防範烈性病原微生物的實驗室, P4是世界標準。武漢病毒所的P4實驗室為中國的唯一,為法國人設計但是中國人興建的,花費上億,相信中國人會遵守相應的國際規則。

陰謀論的重點是石正麗在2015年發表的文章:她們建立的毒力超強的嵌合病毒,這次泄露到了武漢的城區,這完全是胡言亂語。嵌合型病毒在科學實驗室到處都是,玩病毒的基因組的實驗太多了,可以用於檢測突變了的病毒的致命性或者尋找免疫中和抗原以支持疫苗的設計和製備。聽到一點什麽嵌合的描述就起陰謀論之心,那是外行人的誤解或誅心的謊言,科學家有責任向公眾說明。具體到她們的那篇2015年的嵌合病毒論文,論文的主體作者來自美國北卡大學,石正麗隻是合作方,所以如果說病毒泄露,先去美國北卡州的研究三角看是否有人大麵積感染。他們當時就是想模擬蝙蝠病毒可能的變異,為未來變異株的爆發積累經驗,未嚐不可。那病毒的製備也是為了研究病毒與受體的相互作用,看人工突變後的病毒特性,這些都是在嚴格控製的環境裏做的實驗。因為該嵌合病毒確實能夠感染人類細胞,並且免疫治療和疫苗對它都沒效果。雖然嵌合病毒在體內的致死性開始也相當高,但是比野生型SARS要低些。美國方麵確實質疑過科學家做出此病毒的初衷,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害怕病毒外漏,出現意外,所以美國主體研究組的課題被NIH在2014年叫停過,但是審查後又恢複了資助。

從2015年的嵌合病毒的文章看,全部的體內體外實驗都是在美國北卡做的,超過15位作者除了石正麗倒數第二和武漢作者在中間外全部是美國人,石正麗隻提了序列和質粒,她實驗室的人做了個假設性實驗。這是與北卡的合作課題,一般來說石正麗不會全力自己再去做,因為是別人的課題。在這種情況下,還炮製石正麗製造了超級病毒,真是什麽誅心的人都有。

這次石正麗研究組發現的武漢冠狀病毒是新病毒,為人類打破野生動物生態環境後所得到的報應,這新病毒肯定不是以前的嵌合病毒。她是拿生命擔保的,我們當然應該相信她。中國應該加大力度打擊野生動物市場才對,怎麽可能對自己的傑出科學家製造陰謀論?

有人編造的石正麗的實驗室把病毒放到了海鮮市場,這已經超出了我所知道的常識。我去過在武昌的病毒所,而華南海鮮市場則是在漢口江岸,離漢口火車站比較近,對於武昌那是無丈八尺遠的地方。很難想像編造的病毒外漏會把這兩個地方聯係在一起,現在有人給出了具體的距離,他們相距32公裏。被長江和漢水分隔的武漢有多麽大,中國的芝加哥,外地人很難體會到的。陰謀論在中美都有,與美國不同的是,洋人在見證事實後就會回頭,中國人會持續下去並且經久不衰。

現在陰謀論越演越烈,我今天遇到了令我難以置信的事情,因為連學文的人士都頭頭是道地跟我爭論改造過的病毒的毒性。這就是典型陰謀論的象征,已經相當盛行了,像偵探小說般靠推論而不是證據爭論科學問題。科學家永遠麵對事實,觀點也永遠隨證據而變化。我在以前的博文中曾經解釋中國科學家為什麽這次做得這麽快和漂亮,因為BAL(肺泡洗脫液)含高濃度病毒,樣本為急性發作而無繼發細菌感染,所以她們很快得到了病毒和序列。這個病毒所感染的主體組織與器官是與外界相通的,不像肝炎病毒或西尼羅河病毒必須取去世病人的肝髒或腦組織,那要困難得多。石教授是武漢大學畢業的,法國博士,受過相當好的訓練。石正麗是做基礎科研的,與喬治高的那篇流行病學的軟科學文章沒法比,喬治高還有疾控中心主任的職責,石正麗沒有。必須強調:我與石正麗和喬治高亳無關係,但是做科學的都知道《自然》和《新英格蘭醫學雜誌》是完全不同的雜誌,前者發表的科學硬很多。

現在這武漢冠狀病毒全世界都可以複製,基因序列全公開,是否為人造超級病毒會迅速被同行識別的,至今無任何國際同行專家公開質疑。再者,如果是實驗室放出的病毒,石正麗是有被殺頭的危險的,我們當然應該相信她,對武漢病毒所的陰謀論可以休矣。

為了避免陰謀論,我們必須學會獨立思考,也就是美國文理教育所強調的Critical Thinking, 參見我在一篇文章裏的描述:“英文裏麵的Critical Thinking指的是:獲得和麵對Facts, 考問Facts, 然後以Facts為基礎縝密推理(reasoning) 從而最終得出結論的過程。因為它是美國文理教育(Liberal Arts) 的核心,所以我覺得應該把Critical Thinking 翻譯成“理性思維”比較恰當”。

在文章中間讓我談點武漢病毒研究所,全名叫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我們在國內時是個很不起眼的研究所,這個研究所和武漢大學病毒係,都是耶魯人創辦的。當時武大的著名院士高尚蔭是耶魯博士,所以你可以想象他在武大有個生物係的情況下,還可以單獨成立一個什麽病毒係,完全沒有必要分得這麽細。

當時高尚蔭的武漢病毒研究所在全國並不成氣候,很少有野心的學生願意考那裏的研究生,與侯雲德和曾毅等名星匯集的北京預防醫科院病毒研究所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這裏是有些原因的,很重要的原因是高尚蔭把病毒當成單一的微生物來玩,過份強調病毒作為工具在開創分子生物學中的作用,而不將病毒作為細胞內寄生物來看待,武大有細胞生物學專業。他們更不研究病毒與機體的互動,印證這點的是武大病毒係當時連有能力開出免疫學課程的教授都沒有,隻有請從德國回國的我導師史良如教授去給他們講免疫學,所以前武漢病毒所所長胡誌紅研究員都是從史教授那裏學到的免疫學。當年的武大隻研究病毒,不在意機體對病毒的免疫反應。聖路易斯華大的厲害是在超強免疫學的基礎上孕育出大量一流病毒免疫學家,隨便數數就有Skip Virgin, Mike Diamond和Robyn Klein。

武大病毒當年還有一個缺陷是集中研究與醫學無關的病毒,他們很多人是研究昆蟲病毒的,因為這是大佬高尚蔭的興趣。武大校友也這樣認為:“中國以前都是微生物學免疫學混在一起,到80年代末才分開。武大病毒係招分很高,有很多學霸雲集。因為沒有醫學專業,的確教師當中研究醫學病毒的人極少”。“到現在,武大生科院教師們,研究醫學相關的課題,還是不多。這的確是個大問題”。怪誰呢?怪不食人間煙火的耶魯教育。回憶這段曆史,如今的武漢病毒所確實是換了人間,現在他們是這次中國抗擊武漢冠狀病毒的重要科研機構,讓我們祝福他們。

讓我談點國際上是如何麵對質疑的,這或許對石正麗有點用。我做過高中辯論隊的裁判,在國際科學會議上喜歡提問,在書麵上也評審科學論文。我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對那些很激烈地為自己辯護的人比較警惕。我記得當年英國摩爾根教授在意大利會議上質疑哈佛教授的基因踢除老鼠存在問題,因為他們踢除的蛋白並不在紅細胞膜上表達,但是缺陷了該分子的紅細胞卻會呈現溶血現象。這是一個自然而很有力度的問題,哈佛組的文章當時剛發表在頂尖雜誌Immunity上。麵對摩爾根教授在大會上的提問,具有南美熱血性格的哈佛教授情緒激動,他迅速將幻燈回到展現溶血的試管影像說:“看這裏,看清楚點,這顏色你還能否認嗎?”,溶血後血紅蛋白釋放到試管呈現紅色,他當時是失控般地爆發。我們回來後談及此事,阿肯森教授就說,情緒化的反擊往往對你不利。還真被我們預料中了,多少年後哈佛的研究組承認自己在製備基因踢除鼠時載體設計出了錯,所以他們的結論不能成立。那位英國教授也不善良,他是窮追不舍,一直把質疑弄到了哈佛醫學院的高層。

所以我對石正麗的建議是,沒有必要激動到拿自己的“生命擔保”。生命對任何人都隻有一次,應該在此強壓力的日子過去後,帶著家人去度個假,享受屬於自己的人生。石教授應該擁有統領千軍的氣派,讓實驗數據說話,那印度人的論文不值得一駁,他們自己都不知趣而撤稿或將做重大修改。

武漢病毒所石正麗研究員的聲明。


那篇2015年的Nature Medicine論文和各作者貢獻的聲明。

武漢大學前病毒學教授高尚蔭。那些不滿武漢病毒所的人注意了,你們別放過了耶魯。因為錯誤的源頭在耶魯,是耶魯沒有把高尚蔭教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