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一次旅行，我遇到了來自中國的一對母子。

在我不熟悉一條旅途路線的時候，我最喜歡跟團旅行，這樣不用自己操心，可以聽導遊幽默風趣的解說，還可以認識一些朋友。

通常一個團裏，都是和我一樣的移民或是來幫著子女帶孩子的中老年人。那一對母子很特殊，他們來自中國，專門為了旅行來的多倫多。男孩看上去有十四五歲了，已經是成年人的體骨，高出了他母親整整一個頭。他母親看上去還隻有三十多歲，紮了很高的發暨，色彩靚麗的服裝，讓我覺得她的心裏還住著年輕時的她自己。她的額頭很漂亮，發際的曲線很柔滑。很大的一雙眼睛，顯示出她少女時代不尋常的美麗，從她背的小包牌子看，她應該是個不缺錢的女人。

一路上，她的身邊坐著好幾個和她同齡的男男女女，有的是一個小家庭，有的是幾個女子結伴同遊，他們都有說有笑，有時候，他們也逗著她和她的孩子說話。小男孩很懂事很禮貌地回答著那些叔叔阿姨的問題，他的媽媽卻幾乎一言不發。小男孩很體貼媽媽，一離開人群，他就主動地逗媽媽開心說話。

不記得是到了哪一個城市的時候，導遊要我們等在一排長椅上，他去幫我們買門票。那對母子這次就做在我的對麵，我對她和善地笑了一下，她和她的孩子也回笑了一下，然後她突然埋下了頭去。她的兒子在此時馬上就收掉了臉上的笑容。女人過了好一陣才緩緩抬起腦袋，然後象是很自然很無奈地將頭靠在了兒子的肩上。

小男孩驚紅了臉，我知道，他不是害羞，而是不想讓人發現他母親的脆弱，他微微縮了下肩膀，看了眼母親，女人敏感到了什麽，不情願地抬了起頭，她將眼睛瞟向遠方的時候，我看到有一汪並不快樂的晶瑩閃過，她。。。顯然需要一個真實的肩膀讓她依靠，因為，她臉上那種女人特有的憂鬱，顯然來自一份落寞的心情。

旅途中，每到購物的時候，她出手都很大方，因為我的兒子和她的兒子挺有話說，她要買一件紀念品給我兒子。風景區的紀念品都很貴，一個小玩意兒要十幾元，我和先生拒絕了很久，最後要自己給孩子買個東西，還是被她搶了先，這時候，我知道如果再拒絕她，就是拒絕一個人的誠意了。那是一隻TINY BEAR，很可愛，對於還不滿十歲的兒子來說，是一份很大的驚喜。

接受了她的禮物後，她跟我的話漸漸多了起來。她並不多談自己，話語間，她一直回避著孩子的父親，每當不小心觸及到的時候，她都巧妙地饒過去，並且要很不自然地沉默一會兒，仿佛要舒緩一下自己刺痛的情緒。旅途中的偶遇，我們沒有問及對方的真實姓名，也許正因為如此，彼此反而沒有太多防備，不怕對方看穿自己。她慢慢說到了她在中國的豪宅以及她富足的人生足跡。

我們去的最後一個城市，是魁北克，導遊組織我們吃法國大餐，因為要另外付費，有好多人都不去了。等我們在餐廳裏坐定，發現隻來了一半不到的人。他們母子倆坐在鄰桌，我們對著菜單看了好久不知道點什麽，隻好跟著價錢走，忙了半天，還是意見不一致。她已經早早點好，然後過來給我們些建議，她建議的那幾樣，確實很誘人。她說上海很多這樣的餐廳，她經常去吃，不會錯的，可是，那價錢讓俺一陣陣眩暈。那時候的我們剛買了第一套房，能擠出點銀子讓大家享受旅遊已經不容易了，哪裏還舍得這種高消費，就是點來了也沒有心情吃，因為那是吃金子的滋味，金子，好看不好吃。於是等她離開還是點了幾樣自己能接受的。等了好久才到，唉，廚師看人下菜，搞慢動作，錢，有時侯確實魅力無窮啊！

等菜到了，導遊又來催快點了，要集合了，我們的法國大餐隻好粗線條地咽下去，哈哈，所以，我已經忘記那頓法國大餐的味道了。隻記得吃完離去之時，看見鄰座的母子，兒子的盤子空了，媽媽手拖著腮，麵前的那盤昂貴的食物幾乎沒有動，導遊又來催了：“ PLEASE GO QUICKLY QUICKLY。。。”。

回來時，她們在太古下了車，看著她雍容華貴的背影，覺得她還是幸運的。 或許，她背後的那個男人不能隨時隨地給予她一個有血有肉有溫度有精神意義的肩膀，但，至少他用金錢幫她築建了一份富足的生活堡壘。她的寂寞與憂鬱，已經被人買單了。

人生在世，很難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