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二剛開始，數學老師們把年級裏數學好的同學們召集了，去參加市裏一個數學考試。考取的同學參加全市的初中數學班，簡稱初數班，每個周六去一個中學上數學課，培養孩子們對數學的興趣。

程姍和單妤都考上了初數班。

初數班由中學和大學的數學老師們來講課。有的課先講理論，然後做數學題，做完後學生討論，老師再講解。有的課先做題，討論，然後老師引申出背後的數學理論。還有的課，同學們一起解題，一個人想出一個解題思路，別的同學繼續往下想，接力似的突破重重關卡，把題解出來。

老師給的數學題由簡入難，層層遞進。同一個主題，後麵給的題可以很難很難，到了各種數學競賽的水平。

雖然是枯燥的數學，但是這個課很有趣。一些數學原理，都能與生活中的例子聯係起來。比如24點遊戲，鴿巢原理，瓜豆原理。抽象的理論，在孩子們的腦中，幻化成了一張張撲克牌，飛舞著翅膀占巢的鴿子，不斷滾動的瓜和豆子。

（二）

程姍和單妤是在那個時候熟悉起來的。她倆是蘆城三中唯一考入這個初數班的女生，因此經常坐在一起。她倆發現，她們的思維速度驚人的一致。一道數學題，往往有好幾個解題點。一道中等難度的題，大約有七八個解題點。比如把圖形轉個方向，添一道輔助線，套用一個公式。解題的時候，她倆的思維往往同時到達，解鎖同一個解題點。她們隻要對望一眼，就知道對方到了哪一步。她倆被這種相似驚呆了，進而有些悻悻相惜的感覺。

課間休息的時候，程姍和單妤經常在一起。蘆城三中的任課老師是相同的，大部分同學也認識，所以她倆有說不完的話。說著說著，很快就到上課時間了。

單妤比較內向，與不熟悉的人話很少。但程姍給單妤一種友好而舒適的感覺。和程姍在一起，單妤仿佛無形中受到鼓勵，想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因此單妤話就多起來。程姍驚奇地發現，相熟後的單妤，很會用語言形容事物，表達自己的思想。程姍說話的時候，單妤的點評也一語中的。

程姍有時候會問起莊浩，因為莊浩是程姍的小學同班同學。單妤想起來，文學社的時候，程姍和莊浩，還有其他幾個同學，經常坐在一起，課間也一起玩的。

那時候叛逆女孩畫了一張漫畫給單妤看，畫中幾個女生圍繞著一個男生。單妤不明所以，以目光詢問叛逆女孩。叛逆女孩在漫畫的邊上，一筆一畫地寫了“眾星捧月”幾個字。

單妤還是不解。叛逆女孩急了，指指畫中的男生，再指指莊浩。單妤噗哧一聲笑了。她仔細看了看莊浩，拿過畫，改了幾筆，畫中的男生一下子變得很像莊浩了。“哇，你好厲害！”叛逆女孩望著單妤讚道。然後，叛逆女孩認真地把紙疊了，塞進了書包。

想到這裏，單妤不由得笑了。

初數班集中了全市六個重點中學的數學尖子生。剛進初數班的時候，單妤曾經鼓起勇氣，挨個問了每個重點中學的學生，他們中學有沒有叛逆女孩。答案都是沒有。

那麽叛逆女孩沒有考上重點中學了！單妤不由得一聲歎息。而更讓單妤惆悵的是，她沒有叛逆女孩的家庭地址。那時候電話還未普及，單妤意識到，她與叛逆女孩從此失聯了。

（三）

沈之江也在初數班上。他經常來找程姍。程姍因為心裏不喜歡他，隻在表麵上敷衍著。

單妤看出程姍不喜歡沈之江。每次遠遠地看到沈之江朝她們這個方向走過來，程姍都會指著另一個方向說：“我們去那邊吧！”

女生的心事，除非自己想說，單妤不知道開口如何詢問。所以她沒弄清楚為什麽程姍不喜歡沈之江。

有一個周末，蘆城大學開來一輛大公交車，把初數班的學生們拉到蘆城大學校園裏。有大學的行政人員帶著孩子們在校園裏逛，一個個教學樓介紹過來。中午還帶孩子們去食堂吃了一頓。結束的時候，行政人員對孩子們說，歡迎以後報考蘆城大學。

回去的車上，沈之江和幾個男生在一起高談闊論。沈之江說了一句：“蘆城大學這種大學，讓我保送我也不會去的。”

單妤聽了大吃一驚。蘆城大學是省裏最好的大學，在全國也是有名的。沈之江也太狂了。

然而沈之江有他狂傲的理由。初中的全市數學競賽，沈之江每年都拿一等獎。程姍和單妤有一次拿了一等獎，後來隻能拿二等獎了。

程姍和單妤每次名次都一樣。上台一起領獎時，往往對視一笑。看看對方，就知道自己在哪個水平了。

（四）

程姍和單妤的體育課是在一起上的。她倆各有一個閨蜜。程姍和單妤個子不高，但她們的閨蜜都是高個子。因此排隊集合解散後，她倆經常一起去隊伍前麵找閨蜜。有時候，四個人站定了聊天。

有一天，單妤的閨蜜望著站在一起的程姍和單妤，叫起來：“你倆好像啊！都是個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笑起來右邊嘴角有個酒窩。”程姍和單妤對望一眼，還真是這樣的！兩人一起笑起來，酒窩蕩漾。

程姍的閨蜜羨慕地說：“你們倆成績那麽好，以後都是定居美國的。”

那時候出國人方興未艾，去美國是許多人的夢想。

程姍不置可否，單妤卻道：“怎麽可能，那麽遙遠的事。”

其實程姍和單妤的長相並不相同。程姍的臉比較飽滿，五官很端正。一雙大眼睛，黑如點漆。單妤清秀些，臉小，因而顯得眼睛大。她的眼睛是褐色的，看上去很清澈。

她倆的氣質也是不同的。程姍端莊大方，大家閨秀的樣子。她望著人的時候，眼睛裏閃著一種灼灼的光彩，不可逼視。單妤沉默寡言，平時低眉順眼的。但她自在的時候，特別是談到自己喜歡的事情，眼波流轉，人就很有靈氣了。

有人會因此想到寶釵和黛玉。其實單妤體質好，體育課總是輕鬆拿優。每次跑八百米，都是單妤早早地跑到了終點，再跑回去給程姍加油。程姍耐力不行，身體也不夠靈巧。她最怕單杠，雙杠，跳馬這些體操項目。

有一次考核跳馬。程姍跑到木馬前麵，不敢跳，回去重新來。再次跑到木馬前，她又退縮了。這樣來來回回好幾趟。要是換作別的學生，那個火爆脾氣的女體育老師肯定要罵人了。但體育老師很喜歡程姍，一個勁地給程姍鼓勁。

程姍對體育老師說：“我心理素質太差了，老是怕從木馬上摔下來。”

體育老師說：“不要怕，一直往前看，想著你可以跳過去。”

程姍試了很多次，最後終於跳過了。

程姍每年的體育課都是勉勉強強得到了良，沒有耽誤她評上三好學生。

（五）

每一年，蘆城三中的年級前八名有獎學金。雖然錢不多，卻是蘆城三中的學生在學習上的最高榮譽。程姍和單妤拿了三年的獎學金。初中畢業，兩人無懸念地保送到蘆城三中的高中部。

沈之江和莊浩也在保送之列。其他大部分同學都通過中考，考上了蘆城三中的高中部。有一些學生沒考上，去了普通中學，空出的名額由普通中學的學生經中考填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