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什發起的伊拉克戰爭打了差不多10年。在那個戰爭期間，有一位經曆過二戰的美國老人這樣說：二戰是每一個人的戰爭。那時候，你如果不是上前線，也是在後方參加軍工生產，在自家後院種菜支援處於經濟大蕭條恢複時期的國家，在為前方戰士募捐，在給前方戰士寫慰問信，在幫助準備寄給前方戰士的郵包，連小孩子都加入了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每一個人都在軍事上，經濟上，精神上為處於戰爭中的國家出一把力，二戰絕對是一個全民參與的戰爭。但現在這個伊拉克戰爭，是一個我們大部分人看不見的戰爭，我們根本感覺不到我們的國家正在打仗。

老人的話揭示了一個不太被人注意，媒體也沒有太花筆墨的現象：美國自停止征兵役之後，打仗，隻是少數人的戰爭。

也許有人要說，那是因為二戰需要太多的兵力，幾乎家家都有人上戰場了。這是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而且是不那麽重要的原因。

越戰的規模也是遠比不上二戰的，但越戰期間，戰爭的陰影籠罩著全國，你想忽略都不可能，看看那時遍布校園和華盛頓的反戰抗議就知道了。為什麽這麽多抗議活動，為什麽又集中於校園？征兵製啊！

記不記得美國好幾位總統都有逃兵役嫌疑？克林頓，小布什（小布什是服役了，但逃避了去越南戰場），還有現任總統川普！看來，沒有人喜歡去打仗。曾有學者評論說，反越戰的力量不僅極其強大，而且持續很久，但最終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真正成為強大的政治力量，有違美國政治常規。我想，征兵製的不再實施絕對是這奇特現象的頭一個原因。

越戰時的美國是實行征兵製的，每個健康的適齡青年都有可能被抽簽上戰場，不管你是什麽人，不管你來自什麽家庭。豈能不人人自危！到了打伊拉克時，采用的是誌願服役，不願意當兵的完全不必為兵役擔憂。

當兵有一定的福利，於是不可避免的，當兵似乎成了底部經濟群體的“專利”，特別是退役軍人可以免費讀大學，服役便成了想讀大學付不出學費又不願意貸款的人的一條出路。

有一種說法，誌願服役可以保證服役的軍人都是真正愛國的。可是，忽然間富人和中產就不愛國了，而社會底層的卻是越來越愛國，在邏輯上沒有合理性可言。

（從法律上來說，美國一直是征兵製，現在依然是。但自1973年3月尼克鬆總統在美軍全部撤出越南之後宣布實施全誌願兵役製，就再沒有征過兵，即沒有draft。）

知道誌願服役是怎樣不平衡地把負擔加之於少數嗎？根據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的數據，服務於伊拉克和阿富汗的270萬軍人中，超過22萬是至少被派去四次了，其中5萬多已經是六次以上。（這個22萬和5萬較之於來自別家的數字是偏低的。）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最高潮時，有的士兵回家休整還不到一年就又被派往戰場了。

也許最說明問題的是這個例子：2011年10月在阿富汗被炸彈奪去生命的一等兵（Sgt. 1st Class）Kristoffer B. Domeij已經是第十四次被派往前線了。如此頻繁地上前線，給士兵的個人事業和家庭都造成很大影響，也致使部隊中的自殺事件不斷飆升，更不用談回來後的種種後遺症了。

可是，這是少數人的戰爭！如果不是看新聞，我們有戰爭的感覺嗎？問一問自己，所有直接、間接認識的人中，有沒有一個去了前線？當戰爭離我們很遠的時候，我們往往就不會給予戰爭足夠的關注。

我曾在一個著名烹飪學校的法國餐廳遇見一位在伊拉克打過仗的退役黑人女兵。她是我們的兩位服務生之一，當時再過幾天就要從烹飪學校畢業了。

談到戰爭，她很輕描淡寫，卻反複強調是很好的鍛煉，說部隊的生活和訓練對年輕人的成長非常有益。因為是退役軍人，她的學費都是政府負擔的，她在此之前還在別的學校拿了個什麽學位，現在這個學位是進一步深造，都是政府付的學費，她自己沒掏一個子兒。（這個政府資助也是有限製的，據這位服務生說，有的人沒有計劃好，把政府提供的一個人可享受的資助用完了也沒有拿到一個像樣的學位。所以要善於規劃，善於利用，至少完成一個學位。）

講到馬上就要畢業了，有著非常好的工作前景，她是無法掩飾的喜形於色。我們一桌人自然是由衷地祝賀她，但我心裏是說不出的驚秫。回到家，我們夫妻倆都不勝唏噓，我們想象不出把自己的女兒送上伊拉克戰場，因為這是一場我們不認可的戰爭。

這就是中產階級與底部經濟群體的區別。而這個區別有著嚴重的後果。

小布什發起的伊拉克之戰現在已經被美國兩大政黨公認為不該打的戰爭，是個錯誤的戰爭，其苦果美國人現在還在吃，也許要幾代人繼續吃。當初要開戰時，美國國內有過抗議活動，但規模不太大，更重要的是，抗議活動不激烈，也不持久。這個仗能打起來，究其原因是沒有危害到中產階級的切身利益。有人在揭示這一現象時曾這樣說：打這個仗，我的代價就是一年最多多交一千稅金。一語道破天機啊！對一個中產家庭，這點錢是毫無感覺的。可是，試想一下要中產家庭的孩子去打仗，還能這麽輕鬆地說話嗎？還能如此無動於衷嗎？！

有人也許要說，即使自己的孩子不會被派上前線，隻要是不該打的仗，中產也應該全力以赴去抗議啊！我想，“應該”這個事恐怕是最難說的了。人性就是如此，你要違背人性做事情是不可能成功的。反伊拉克戰爭的抗議示威規模不夠大，持續不夠久，就是因為沒有切身利益在裏麵啊！

我們並沒有生活在一個理想的世界裏，因而也不能指望這個世界依照理想的狀況運行。自私是人的本性，全世界的實踐已經證明了，以批判、懲罰的方式對待自私的人性隻能讓人以欺騙的行為將自私隱藏起來，並無法真正將其去除的。相反，隻有充分理解和尊重人性的特點，並在此基礎上用合理的製度來製約，才能做到最接近棄惡揚善。對待戰爭的態度亦是如此。

論戰爭，最可怕的就是戰爭的倡導者可以“讓別人的孩子去打仗”。如果隻是為了撈政治資本，而不是從那些送子女上前線的父母的切身角度考慮是否應該是否正義就發動戰爭，說輕了是無恥，往重裏說是犯罪。

美國的中產階級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群體。如果中產階級的利益受到侵害，反抗不僅一定是有力的，而且必定是最有效的。中產階級作為一個整體，擁有的不僅是財力資源，而且還有知識資源，關係資源和智慧資源。實行征兵製，如果一個仗不是非打不可，有中產階級的反對，就很可能打不起來。而且，征兵製絕對比誌願服役公平。

是否實現征兵製，對整個社會的政治、經濟構架有極大影響。也許可以考慮以法律的方式保證，一旦國會有宣戰之舉，必須立即啟動征兵製。這樣既保證了現行構架的穩定，又設置了防止不必要戰爭的“保險”。

在美國，實行征兵製，對避免不必要的戰爭也是有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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