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園深處》之《醉弄翰墨 醒戀紅塵》
文章來源: 紅塵閑雲972012-10-23 08:58:03
醉弄翰墨 醒戀紅塵

晴朗的午後,一杯清茶,一本《陶庵夢憶 西湖夢尋》,一縷柔柔的情思,我便遠離了塵世的喧囂,踏上了尋夢的路。
曾經,我是不屑與張岱為伍的,他這個極愛奢華的紈絝子弟在我那盛滿童真的眼眸中隻是一處破敗的風景。隨著年齡的增長,不知是脫去童真的我渴望著迷醉於紅塵,還是眼前漸雜的風景擾了我的欣賞能力,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幾乎認同並喜歡上了張岱。後來,我愛上了《小窗幽記》,便一直鍾情陳眉公。那之後,我愛上了酒,時常與陳眉公遙遙舉杯,豪飲中山之酒,再在半醉半醒中抖袖揮毫,潑灑翰墨。
鍾情陳眉公,不僅因為他工詩文,善書畫,更因為他有著超然物外的心境。在我的心目中,陳眉公是一個真正睿智的人,他於濁世中清醒著,卻沒有讓生命在哀怨中苟且。他和同期的一些才子士大夫一樣,對人性體驗極深,但是他沒有像張岱那樣奢靡,也沒有像沈三白那樣過得稀裏糊塗,他深信生活可以平淡一些,他情願隻存於自然,他認為置身市井也不至於頹廢,就連他的憂鬱和煩悶都帶著超塵脫俗的味道。
應該說,在偶爾遠離陳眉公時,我也欣賞過沈三白,他的《浮生六記》曾讓我癡迷良久。讀《浮生六記》時,最讓我震驚的是沈三白描寫芸娘的段落。讀到那些文字時,我在腦海中搜尋了好一陣,終究沒有找到比沈三白花費更多的筆墨來描寫自己妻子的人,這讓我對沈公心生敬佩。
可是,每當想起芸娘——這個單純如孩子的女人,我便能夠聽到我的心如竹子拔節般瘋狂生長的聲音。
在我看來,芸娘是一個浪漫到骨子裏的人,這注定了她生命中諸多的悲劇。她在給因為娶了漂亮的妾而向眾人炫耀的沈三白的表妹夫潑了冷水後,卻因了妓女憨園的“一泓秋水照人寒”而被其打動,並一心想著要替沈三白把憨園娶回家。想著美好的芸娘卻因了過於單純而承受了原本可以避免的苦痛:生病,欠債,被趕出家門,我便隱隱地心痛。
浪漫的人,遇事容易感性,容易忘記了設防,容易相信生活的美好,從而執迷於生命中形形色色的美,不願意去考慮有可能受到的傷害。

由此我了悟:人,是要簡單的,卻不可太過單純。
可是,讓一個不單純的人擁有簡單的心,那是不是比佛教裏說的修得大乘的圓滿更難一些呢?

話說遠了。欣賞沈三白原本緣於芸娘,可是芸娘的命運讓我好生心痛。於是,沈三白最終成了我記憶中一個若有若無的身影。倒是《浮生六記》裏那些精美的文字,成了我心中雋永的風景。
即便如此,我熱愛《小窗幽記》還是勝過了《浮生六記》。我說不清是因了摯愛陳眉公才熱愛《小窗幽記》,還是因了熱愛《小窗幽記》才摯愛陳眉公。我隻隱約覺得,陳眉公是一個享受生活的人,這與我的處世哲學不謀而合。
陳眉公是一個山人,他在青山綠水中悠哉遊哉,可是,他是一個上流山人,他在文酒交酬中與官宦們往來,他為他們行書作畫題字寫跋。雖然此類文字中偶爾也有阿諛之嫌,但大多文采斐然,盡現了他的真性情。
忽地一個閃念,陳眉公在享受世俗生活和追求精神享受的過程中,平衡了出世與入世的矛盾,安守著一顆寧靜、淡泊的心。他以清醒的頭腦,以醉的姿態,引領世人沿著他的文字向曲徑幽深處漫步,直至步入清幽之地。如此一個超然的人,怎能不讓人鍾情至極。
如今,當我重新翻閱著張岱的書,竟忍不住為之心動。想來,我也是見異思遷的人,不禁慚愧幾分。
慚愧過後,我寧神讀他的文字。猛然間我發現,喜歡張岱並非我花心。世人,哪個沒有做過夢?哪個不曾在夢中憧憬過未來?哪個不希望人生能夠是一場或奢華或絢爛或溫馨或浪漫得愛到極致的夢?
哦,夢!尋夢!是誰撩撥了我的心弦,讓我想起了尋夢?是誰在夢的盡頭誘惑著我,讓我前所未有過的果敢和英勇?
飲盡清茶,掩合書卷。將視線轉向窗外,一隻白頭翁正從眼前掠過,我不禁喜上眉梢。
紅塵之中,在尋夢的路上,我可以邀張岱同行,與其在花酒間同醉共舞;在情海當中,我可以與沈三白為伍,他專愛著他的芸娘,我思戀我的影子,我們相互為伴,卻不擔心發生絲毫的曖昧;更多的時候,我還是鍾情於陳眉公好了,我願做他小窗前的那一縷清風。
哦,人生,人生的行程!我願於醒中醉,於醉中醒,我要在醉時弄翰墨,醒時戀紅塵,我要暢快淋漓地走過此生!
夜漸深,月漸冷,我心漸清明。
墨已淡,文已酣,我意已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