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 第一卷 史前之前 【第二輯 龍之所隱】(十一)
文章來源: 紅塵閑雲972012-08-07 09:03:21

(十一)

眼見母親受到驚嚇,龍隱霍地起了嗔念,隻見他雙目圓睜,雙拳緊握,一股惡火騰騰而升。好在我事先有所防備,早已用能量層將他罩住。否則,這股惡火所產生的惡念,足以使黑影退化到蠕蟲時代,同時,龍隱自身的能量也會受到影響。這件事上,我所關注的還不是能量的問題,我覺得龍隱的德行、黑影的來因以及事情的最終結果更為關鍵。

一個人麵臨與自己切身利益相關的問題時,能夠心平氣和,神閑淡定,這才算是與“德”沾邊。龍隱年輕時父母雙亡,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與全福園相伴,除了全福園他無牽無掛,無喜無憂,所以表麵上看,他是比較超然穩定的。如今,眼看著自己的家人遭到黑影的侵擾,他的私心雜念瞬間膨脹,他的心也就無法平靜了。

龍隱掙紮了幾下,沒能衝破能量層的束縛,他看了看我,委屈得落下淚來。我假裝沒有看到,隻是用意念給他講我那縷神識所查到的一切。

黑影在世時是一家商行的武師。此人自幼父母雙亡後,被山隱大俠收養,跟他習得一身高強的武藝,也毫無緣由地修得了一副冷漠的心腸。成年後,山隱大俠以生性孤僻、不解人事為由,將他趕下山,並警告他如果不是脫胎換骨做了新人,永遠不得再回山上。

下山後,他的精神支柱山隱大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由德藝雙馨的恩人變成了冷酷無情的敵人,他也從冷漠之人變成了冷酷之人。他平時麵容冷峻,極少言語;一旦發怒,出手必傷人,傷人必傷致命處。所以,他下山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混得了“武煞”的諢名,成了人見人怕的惡人。那個時候,女人家哄小孩子哄不好時,時常嚇唬孩子說:“不要再哭了,再哭武煞就來了。”小孩子們一準停止哭泣,乖乖地伏在大人的懷裏不敢言語。倘若此等情況被武煞遇到了,他就會直取小孩子的性命,“圓滿”了人們編撰出來的與他相關的故事。

世間事就是這樣,許多德藝雙馨的大俠們隱於深山老林,與世無爭,隻是隨時盡自己所能造福世人,可是讓他們成名的往往不是他們的德行,而是他們的逆徒。山隱大俠就是這樣,他含辛茹苦地撫養武煞二十來年,雖眾所周知卻無人關注;他把武煞趕下山不到兩年的時間,已是名聲大震,故事飛揚。有人說他是專門培養殺手的惡魔;有人說他是沒有人性的吸血鬼;有人上門聲討他,要與他比武論高低;還有人跪在山門外苦苦哀求,想要做他的弟子。

對此,山隱大俠既不解釋也不辯駁,仿佛世間所有的事情與他無關。

商行的大管家找到武煞的時候,他正因身負幾起命案而被官府通緝。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武煞“借宿”在郊外的一所狹小、破舊的草房裏。他躺在潮濕的木板床上,在一盞昏暗的油燈下,看著雨水一串串地從房頂滴下來,落到床邊的地上,濺到他的身上;再透過天棚的漏洞,看著漆黑的夜,不由想起自己在山中的歲月,想起山隱和那個屬於自己的幹淨清爽的小屋。

山隱為什麽要讓他懂人事?為什麽要因此把他趕下山?這兩個他無法明白的問題再一次困擾著他,也讓他越發憎恨山隱。他憤恨地想:山隱老兒為什麽要收養我?如果當年因無人撫養而早早夭亡,我也不必遭今天這份罪了。老兒收養了我,把我教成一個武夫,把我養成一個冷漠無情的人,然後把我趕下山,讓我在承受無邊痛苦的同時,受盡了世人的唾棄,這不是成心害我嗎?想到這裏,他實在無法忍受內心的痛苦,忽地起身,站在床邊的水窪裏,歇斯底裏地哀嚎了一聲。

“原來,武煞不過是隻紙老虎。老夫我真是有眼無珠,看錯了人。”大管家陰冷的聲音,霍地斬斷了武煞的哀嚎。

武煞猛地轉過身,目光像劍一樣射向黑暗中的房門處。

大管家慢悠悠地向前踱著步子,直踱到了油燈前,把臉湊近油燈,冷冷地說:“我原以為,武煞是一條鐵打的漢子,是一個恩怨分明的高人,是一個為民除害的誌士。沒想到,你隻會欺淩弱小,背地哀嚎,這和市井無賴有何分別?”

武煞定睛細看,隻見來者身材短小,衣著華麗,雖然室內光線昏暗,依然能夠看到他胸前掛金表的鏈子在閃閃發光。這閃光與室內破舊的陳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深深刺激了武煞的自尊心。他挺了挺脊梁,陰沉沉地喝道:“有錢有勢的人我見得多了,不怕死的人也沒少見,既有錢又不怕死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閣下在風雨之夜前來送死,總得讓我知道個緣由。”

“窮鬼我見得多了,不怕死的窮鬼也沒少見,這樣死到臨頭還放不下臭架子的窮鬼,我是第一次見到。既然如此,你就在這裏等死好了。告辭。”說罷這些話,大管家哈哈大笑著向門口踱去。

“站住。我雖粗人,也能憑閣下的穿著打扮、談吐和舉止判斷出,你前來找我,必定有話要說。”說罷,武煞已經搶先一步到了門口,用身體堵在那裏。

“也罷,既然來了,就把話留下,至於你怎樣選擇,與我毫不相幹。”大管家不緊不慢地說,“我們東家聽人說起你的英武和果敢,又了解了你的身世之後,悲傷地說,你隻是一個缺少溫暖和疼愛的孩子,所以才會闖禍殺人。他說,如果有人真心待你,你就會從殺人魔頭變成殺富濟貧的俠客義士。到那個時候,你的山隱師傅就會知道,趕你下山是件錯誤的事情,沒準兒,到時他還會向你賠禮道歉,請求你的寬恕。”

武煞怔了一下,遲疑地說:“我不管什麽東家不東家,現在我隻相信您。請您明白告訴我,您到底想說什麽。”

大管家微微一笑,他深知此時的武煞已是窮途末路,急需一個避風港,但是依他的性格,絕不會輕易放下臭架子跟他走。於是,他走近武煞,輕輕地說:“我說的話,隻有三個字‘跟我走’。但是,為了讓你明白這三個字的重要性,我再給你三句話。第一句,我來找你,是因為我知你心。你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凶殘,也不像你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冷酷,這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世人對你的不公平。第二句,你跟我走,不為名,不為利,隻因為我知你心。你殺人不眨眼,並非庸人們說的隻為了混得‘武煞’這個諢名,你之所以殺人,隻是想讓世人知道,你的存在舉足輕重。第三句,我因為了解你,因而重視你。我希望英雄能有用武之地,我會讓你做名符其實的‘武師’,讓你過上等人的生活,讓你得到應有的尊重,我還能保證讓你合理合法地去殺該殺的人。”

“我憑什麽信您?”武煞越發遲疑了。

“憑我的腦袋,夠不夠?”大管家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到武煞的麵前說,“這是契約。來之前我就寫好了,如果不能兌現上麵所說的,我的腦袋就是你的。”

武煞接過契約,連看也沒看就把它撕得粉碎。

“你如此信我,我絕不負你。”大管家摘下胸前的金表,遞到武煞的手裏說,“此表本是我家祖傳之寶,現在,我鄭重地把它送給你,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

武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出了這輩子最想說,卻隻說了這一次的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