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差光陰光陰一厘米》第五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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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句老掉牙的話就偏偏能形容周玫現在的心情。《水滸傳》裏的武鬆因為藝高人膽大，才能上景陽岡打老虎。現實中，周玫覺得自己也藝高人膽大。

自從車禍以後，周玫有種打通了任督二脈的通透感。年輕的時候她是個公認的大美女，矜持高傲，依然追者如雲，因為她是係花、校花。任憑往哪兒一站，立刻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可，時過境遷，現在她覺得自己簡直活成了一個笑話。尤其車禍後得知自己苦苦追求的羅去冬居然喜歡上婁靜媛那樣的土豆。再加上，與交往多年的致遠漠然分手，讓她從心底裏對生活有了一種絕望。這種絕望的情緒一直盤踞在她心底，像毒蛇一樣呆在角落。平時這條毒蛇會安詳地盤在一角，隻是當她一想到婁靜媛，這條蛇就立刻蘇醒了，抬起了三角形的頭顱，張嘴吐出了紅色舌信子。

自從紀宇晟答應給她寄資料解決她客戶的生產問題後，她每天都注意查收自己gmail 郵箱兩三遍，心裏充滿了期待。上次她去老紀的公司，聽到實驗室裏的技術員在悄聲議論，說老紀很可能會升任公司的技術副總。當她如期收到紀宇晟寄來的詳細資料後，她竟然心跳加速了幾拍。

當她根據紀宇晟給的資料完成自己的《客戶生產問題解決方案》並發給了客戶之後，一個計劃在她腦海裏悄然形成。她要報複，她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為這個計劃興奮不已。

媛媛最近睡得很不踏實，總是半夜就醒了，醒來之後頭腦清醒得就跟剛換了台新處理器的電腦一樣，連小學時候做不出的應用題都記得一清二楚，可是快到天亮的時候，又開始頭昏腦脹地要睡覺。眼皮還沒合攏，鬧鍾就叫了，所以一天到晚都覺得很累。

這周，老紀的公司在聖淘沙舉辦活動，要周五晚上才到家，媛媛負責送昊昊上學。放學的時候，昊昊則獨自乘車回家。

媛媛接到周玫發送的短訊是個禮拜四的早上，正準備去marina bay sand 的會議中心參加一個講座。周玫問她：中午一起吃飯？

媛媛打開手機看到這則微信留言的一刹那，她突然有了種久違的時光倒流的感覺。記得若幹年前，周玫也是這樣約自己的。看樣子周玫已經原諒自己了。這讓心存內疚的媛媛內心感激不已，她急忙回複：好的。我今天正好要去marina bay sand 聽個中小企業創新管理的講座。

“好吧，就marina square 裏的餐館見吧。一會兒我把店名發給你。”

“好，不見不散。”媛媛很開心。

中午媛媛特意提早到了那間日式餐廳。因為拜五，marina square 裏的顧客不多，餐廳服務生熱情地把媛媛引進了一旁的隔間，日式木格子拉門，裏麵擺著原木色日式的桌椅，帶著點青草氣息的草席鋪地，空中飄蕩著一首蒼涼的日文歌曲。媛媛手裏捧著一杯玄米茶望著牆壁上掛著的一副油畫發呆。

直射的陽光下，泛著刺眼白光的海岸邊，有一隻正在搖擺的孤舟，長長的桅杆，倒影在海水裏，短短的影子在河水裏彎彎曲曲。媛媛問自己為什麽會覺得是冬天，而不是春天，夏天抑或秋天呢？很多年後，媛媛依然會想起這副油畫和她心裏的疑問，可是她再也沒有勇氣和心情去光臨這家日式餐館了，雖然它的菜肴一開始很可口……

“你這麽早就到了？”周玫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在隔間門口脫了鞋走了進來。“快點菜吧，別等我。”

“沒關係，你慢慢來，我不餓。”媛媛笑道，抬頭打量著周玫。

周玫穿著一身白色無袖的連衣裙，氣色看上去比上次好多了，臉上還戴著兩朵紅雲。

“這家餐館從門口看似乎店麵不大，走進來才發現另有乾坤，裝修擺設都很精致。”

“是啊。人不可貌相。我點這套了。”周玫跟前來點菜的服務生說道，“我們再喝點清酒吧？你下午需要趕著去聽講座嗎？”她抬頭問媛媛。

“不趕，聽不聽都無所謂的。隻是你不要開車嗎？”媛媛頗有些詫異周玫的好心情。但，她不想掃了她的興。

“我坐德士過來的。最近經常喝酒，感覺自己成酒鬼了。”服務生先送來了開胃菜，和一壺清酒，兩隻酒盅。周玫端著酒盅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突然說：“連豬三都失聯兩年多了，自從那個青青走後，他整個人也消失了。”

“現代科技，能做到失聯，應該是自己不想讓別人找到吧。”媛媛呷了一口入口綿甜的清酒。她以前聽周玫提到過豬三，隻知道他是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媛媛直覺到這個豬三應該一直在追求玫子，但具體發生了什麽事玫子似乎很不願意提及。媛媛就沒去打聽。

“應該是吧。”周玫神色暗淡。

服務生送來了她們各自點的套餐，周玫突然沉默寡言了起來，媛媛隻好悶頭吃著。奇怪的是，雖然菜色很可口，媛媛也沒什麽胃口，吃得很少。

周玫酒量很大，很快就喝完了一壺酒，而麵前的套餐，她隻吃了點蔬菜。

媛媛看著悶頭喝酒的周玫忍不住說，“玫子，少喝點酒。”

“謝謝。”周玫抬頭，眼神迷離地問：“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剩這麽多？每次看到你，都覺得你命好，哪能跟我這命運不濟的人相提並論？”

“不是的，哪有什麽命不命的說法？玫子，別這麽說。”

“這是我的心裏話，無關客氣、禮節。我沒有的，你都有，賢妻良母。嗬嗬嗬，”周玫扯著嘴角笑了起來，“曾經滄海難為水，什麽海誓山盟全都是騙人的屁話。”

媛媛愕然，放下筷子。

“其實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又做了一件蠢事，”周玫拿起桌上的手機，“別問我為什麽。但，請你記住，我恨你——婁靜媛。很奇怪，是嗎？我恨你還要專程跑來告訴你。我不喜歡偷偷摸摸，以前我們是好朋友，多少年的好友，居然還是大學同一個宿舍的。可是，現在，你是我的心頭恨。我喜歡，我恨，我都會告訴你。我想，恨一個人也要恨得正大光明。不過，你對我偷偷摸摸膜做過的那些事，真讓我瞧不起、鄙視。至於我對你做過的事，遠遠還抵不上你欠我的，懂嗎？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一會兒自己看微信。祝你好運！”

周玫在媛媛驚慌失措的眸光裏站了起來，她自言自語道：“哦，最近見過羅去冬先生，他春風得意，結交了一位漂亮的新女友，年輕貌美身材好高學曆。單身男人永遠是搶手貨。所以，看穿了，中年人了，什麽愛情啦海誓山盟了，都是皇帝的新衣，還不跟古代販賣女奴隸一樣，牙口好皮膚好胳膊粗屁股大，各種條件加起來估個價碼？自古到今，有什麽區別？隻是現代的人特自以為是。”她說著拎著手提包走到包間門口，回頭意味深長地瞥了媛媛一眼。跟上次會麵一樣，有開頭沒有結尾地踩著高跟鞋揚長而去。

獨留下媛媛一個人，惶恐不安地呆坐在包間裏，赫然發覺自己被頭頂的空調機吹得瑟瑟發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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