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的烏鴉

2022年四月底的一個周末，在西雅圖度過。周日清早，晨光熹微，去旅館旁邊的聯合湖步道健走。途中經過西雅圖曆史和工業博物館。博物館臨湖而建，草坪環繞，綠意盎然，大小花池星羅棋布，各色花卉點綴其間。石階幹淨，步道幽雅，小橋蜿蜒，湖水澄碧。時間尚早，行人鮮少，一片靜謐。諾大的草坪上，烏鴉、骨頂雞、黑雁成群結隊追逐覓食，各類鳥語此起彼伏，招朋引伴，為寂靜的清晨添了些許熱鬧熙攘。站定一旁，聽它們嘰喳，觀它們互動，時而猜測鳥語的語境和含義，時而拿起手機為他們拍照。

那天，天藍藍，海藍藍，美麗的一天。

成群結隊的大鳥。

看人家，結伴而行，亦步亦趨。

一塊空曠的草坪上，一隻瘸腿的凸鼻烏鴉，獨自一拐一拐跳著在草叢中覓食。遠離同伴，孑然一身，這是一隻孤獨的、瘸了腿的烏鴉，頓然心生憐憫。觀察它很久，看著它一瘸一拐在草叢間跳躍著前行後退，左走右進，追逐著獵物，全然無視不遠處一群烏鴉的熱鬧喧嚷。一隻殘疾的、且孤單的烏鴉，是因自卑而選擇了獨處，還是同伴嫌棄它的殘疾而拋棄了它？它是因著自尊的傲氣而甘願忍受孤獨？或者也如人一樣喜歡獨自享受孤獨？

遠離鳥群，一隻孤獨的烏鴉。

胡思亂想中，突然傳來一陣烏鴉粗啞短促的叫聲，轉頭一看，一群凸鼻烏鴉振動翅膀，依次起飛，迅速掠過小橋和湖麵，立定在湖對麵的一棵樹幹上。暗自納悶烏鴉為何突然飛離草地，站立樹梢，是吃飽了，還是發現了危險？

回頭再看那隻瘸腿烏鴉，全然無視同類眾生喧嘩的離去，氣定神閑，依舊一跳一拐地在草叢間啄食。心下一驚，瘸了腿的烏鴉，它還可以飛嗎？

丈夫和兒子在小橋的那邊呼喚，他們已經走上了步道。隻好依依不舍離開那隻瘸腿烏鴉，邁開雙腿，追趕家人，沿著湖邊步道健走。   

晚上，風聲呼嘯，第二天淩晨，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原本計劃去城中心的計劃取消，決定就近參觀西雅圖曆史和工業博物館。

博物館十點開門，尚早。便在聯合湖邊來一次雨中漫步。心裏惦念著那隻瘸腿烏鴉，刻意繞道那片草地上。不見昨日巨大的黑雁和成群結夥的骨頂雞，凸鼻烏鴉也了無蹤跡。落滿水珠的草地上，一片空曠，抬眼尋找，未見瘸腿烏鴉蹤影。不免擔憂，不知昨夜的風和今晨的雨，那隻受傷的烏鴉可曾安然？正自感傷間，突然看見草坪的盡頭，一隻孤單的烏鴉獨自立在那裏，縮著脖子，一動不動。不知是否是昨日的那隻瘸腿烏鴉。興衝衝地走近它，站定，眼睛追蹤著它，過了大約一分鍾，它開始行走，一跳一跳的。啊！瘸腿烏鴉。想必就是它了！它依然孤獨，但卻安然無恙，歡喜之情油然而生。我開始照像、進而錄像，一步一步逼近它，想看看它是否能飛。結果，它不理不睬，淡定從容，不緊不慢，繼續一蹦一蹦地往前跳。我越逼近，它蹦的越快。後來，振翅一飛，低空飛行至湖麵，距離湖麵一英尺的高空盤旋飛行。哦，原來瘸腿的烏鴉是可以飛的。心下釋然，傷感情緒一掃而空。上帝所造的飛禽走獸自有它們的生存之道，大可不必杞人憂天。

（2022年12月23日原載於世界日報）

第二日，蒙蒙細雨中，諾大的草坪，不見一隻鳥類。唯有這隻獨自傲然挺立的烏鴉。你看那瘸了腿的烏鴉，它不種，也不收，上帝依舊眷顧它，何況我們人呢！豈不比烏鴉尊貴百倍千倍？所以，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