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的回憶 (之三) 路遇美女
文章來源: 水星982024-05-07 05:03:23

   如是者三,軍代表對我們的飛車之舉已經煩心透頂。車到徐水站,他終於想到一個妙招:把我倆帶至車站檢票口,關照檢票員對我倆嚴加看管,等火車汽笛長鳴時才一步三回頭地返身上車。我想這一次是沒法再飛車了,垂頭喪氣等待被製裁。火車徐徐開動,越跑越快。突然間那個重慶學生猛然啟動,百米衝刺般朝火車衝去。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緊隨其後狂奔。就在火車快要離開月台之際,我抓住了扶梯的把手。剛鬆下一口氣,隻聽見車站突然鈴聲,汽笛聲,警報聲大作,刹那間鐵軌旁的信號燈全變成了紅色。列車一個緊急刹車,咣當當的在車站外麵停下。我倆驚慌失措,知道闖了大禍,急忙跳下車來,順著鐵軌往前走,隻求早日脫離險境。突然一個炸雷般的聲音響起:“站住!往哪兒跑?”我抬頭一看,險些暈了過去,火車司機如同鐵塔般擋住我們去路,與他相比,我如同狗熊麵前的山羊,根本不敢想象能與之搏鬥。正不知如何是好,隻見他身子稍稍一惻,注意力似有轉移,我倆忙從他腋下奪路而逃。正是“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如漏網之魚”。

   這下可好,我倆此舉足足把這列車耽誤了五分鍾以上。沿著鐵道線走出很遠,才見列車重新啟動。慢慢地火車趕上了我們,那一瞬間我羞愧難言,低頭不敢見人。然而萬萬沒有想到,耳邊突然鑽進火車司機那雄渾的男中音:“你小子,再上來呀!”抬頭一看,這大狗熊正麵帶笑容,善意的在車頭窗戶上向我們招手。我頓時恍然大悟,剛才能夠逃脫,根本不在於自己的武功高強奔跑速度快,全賴大漢網開一麵。正感歎時,又見幾乎全車的旅客都趴在車窗上,許多人把身子探出窗外,大聲的向我們熱情的呼喊,拚命的向我們揮手。那光景,仿佛我們不是幹擾列車正常運行的人,倒像是兩個英雄一般。突然,我眼睛一亮,那位軍人站在車尾處,向我們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英雄”當過了,萬裏長征也開始了。我倆沿著鐵路線旁的公路朝著北京方向跋涉。華北大平原一望無際,平整如毯,此刻驅車狂奔,應該是多麽的快意連連,可是完全憑雙腳邁動來體驗,那性質可就變了調。開始還不覺得累,漸漸地,兩條腿越來越沉重,尤其是那雙新買的塑料涼鞋不僅不趁腳,還裂開一個口,裂縫處猶如一把剪刀,不停地撕咬著腳上的皮肉。沒多久,腳上便血跡斑斑,每走一步都痛苦不堪,比起剛才的飛車行動,這步行真是既無趣又艱苦。不知走了多久,天上飄來一片烏雲,頃刻間大雨狂瀉,電閃雷鳴,真是禍不單行。冒著大雨瞎跑一陣,隱約見到路邊有一個土房子,連忙衝入。進得屋中,裏麵有幾個農民兄弟正在烤火,他們看到我們兩個不速之客,倒是沒有驚慌,一邊招呼我們除去濕衣服在火上烘烤,一邊不停地噓寒問暖,親切淳樸熱情,令我大受感動。在和他們的擺談中,我們得知這一片地方是小說《紅旗譜》裏主角朱老忠的家鄉。《紅旗譜》這部小說我以前讀過好幾遍,對書中的好幾個朱姓鐵血漢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多年後看金庸的武俠小說,對那些武林高手們都沒有如此般的崇敬。恍恍惚惚之中,覺得眼前這幾個村民就是當年老朱們的化身,時光倒流了。

  雨過天晴,衣服也被火烤幹了,千恩萬謝與村民們告別,又繼續上路。下午兩三點鍾,終於走到一個小鎮。東尋西問,找到了一個小飯館,一人花了兩毛錢,吃了兩碗麵填肚子。盡管那麵質比較粗糙,佐料也配得很不到位,可當時的感覺就跟吃了鳳髓龍肝一樣,爽口之極。想來當年朱元璋落難之際,在寺廟裏大口吞食著眾位和尚們給他提供的那頓“珍珠翡翠白玉湯”,也是如此感覺吧。

  吃飽飯步出飯館,舉目四望,發現飯店老板娘正與其他幾個農婦竊竊私語。見我目光與之對視,她一步一回頭地小碎步跑過來,悄悄地問我:是不是想去北京?我倆那當然是點頭如搗蒜,她手捂著嘴巴小聲的說,有一輛卡車停在路邊,卡車司機就在她這個飯館裏麵吃飯,我們倆可以去碰碰運氣搭那個車。我倆剛才吸溜麵條的時候過於忘我,根本沒有注意到鄰座的司機。經老板娘一提醒,大喜過望。向她道了謝以後急不可待地衝到公路上,果然,一輛黃河牌大卡車,正雄赳赳的停在路旁,天賜良機啊!

               當年的黃河牌汽車雄姿 (網絡圖片)

  我倆頓時手抓車身,一個鷂子翻身跳入車廂。一抬頭,猛然看見裏麵已經有幾個人坐在地板上,嚇了我一大跳。還沒等回過神來,他們已經發話了:“你們去北京嗎?””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從哪裏來?”“四川”“太巧了,我們也是四川的,是瀘州市的。”鬧了半天,也是搭順風車的,還來自同一個省。瀘州市我從來沒有去過,隻是看大字報說那裏的武鬥情況非常嚴重,但是對四川名酒瀘州老窖倒是久聞大名。多年後,我送一位同事去哈爾濱著名的的黑龍江中醫學院看病,在一床難求的情況下,憑著兩瓶瀘州老窖解決了他的住院問題,這是後話。

  虛驚一場,定下心來,我這才開始觀察這夥人。他們一行五人,三位男生普普通通,其貌不揚,可另外那兩個女生卻是惹人注目。倆人一高一矮,都紮著小辮子,高的那位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眉宇間一股大家閨秀之風,矮一點的那位臉色紅撲撲的,五官立體,英姿勃勃,講話時雙手不斷地連比帶劃,很感染人。真真是:聘聘嫋嫋十五餘,豆蔻梢頭八月中,夏風十裏徐水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倆人雖然風格不同,卻各自都十分漂亮。我入川四年,在成都從未見過如此美麗動人的女孩,那一刻,眼睛都不會轉了,半天才醒過神來。也許是剛才也淋了雨,兩個女孩褲腳都挽至膝蓋處,光著腳丫子,當然絲毫也不影響其光輝形象。她們倆人極其大方主動,不斷地向我們東問西問,同時也盡其所知的告訴我們一些各類情況。從她們的嘴裏我得知,他們五人也是去北京,也是火車汽車來回折騰,最後搭上了此車,與司機混得很熟了。我雖然當時年幼,可麵對這兩個秀色可餐的動人女孩,也禁不住一陣陣的心旌蕩漾。隻不過,大腦裏麵的思維極其活躍,嘴巴上卻是結結巴巴,隻會哼啊哈的應聲作答,連半句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來,心裏真是恨透了自己。

  司機吃完飯返回車上,爬上車廂一看又多了兩人。正待發話,那幾個人早已紛紛搶在前麵:“這倆是我們的老鄉,昨天走散了,想不到今天在這兒碰上,師父您行個好,讓他倆搭個車去北京吧。” 很明顯司機大人一下子就聽出這拙劣不已的謊言,但寬宏大量的一揮手,算是認可了。

  車行至盧溝橋,好心眼兒的司機停下車,給我們幾分鍾,讓我們細細觀賞橋兩邊欄杆上那些形態各異的石獅子。我假模假樣的撫摸著那些獅子,故作欣賞狀,心裏麵卻是浮想聯翩。回想著當年抗日烽火如何在此引發,從而導致中國大地上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又想象一番,若是自己與身旁的瀘州女孩相遇在30年前的盧溝橋,又會演出個什麽樣的浪漫情景故事。突然間,身旁靠上了一個身體,我撫摸著石獅子的右手,也被一隻纖細的手觸碰到。憑眼睛的餘光和感覺,我知道是那位矮個女孩站到了我的身邊。那一刻我心裏是砰砰亂跳,麵紅耳赤,整個人跟僵化了一般。當時作出唯一的正確決定是,右手硬撐住沒有移開,與那位漂亮姑娘的左手相持了將近一分鍾。那一分鍾,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與年輕女孩相碰,第一次渾身熱血沸騰,可惜啊可惜,接下來再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和話語。返回車上,一個多小時以後車到北京永定門,我們就互相道聲再見,各奔東西了。直到最後時分我都不敢問一問女孩的芳名,留下長久的遺憾。

  北京到了!離開了四年的故鄉到了!我的眼睛開始濕潤,忘卻了一切煩惱,忘卻了所有的磨難,我投入到了北京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