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故事—46. 裂縫初顯
文章來源: Alabama2018-08-10 06:06:49

經過幾十年生活的磨練,人到中年。 性情也在隨著年齡的變化而變化, 漸漸褪去了年輕時的浪漫, 多了一份成熟後的穩重。 然而,人到中年以後,由於幾十年的經驗積累,幾十年處事經曆,往往成為一個經驗主義者,不大願意傾聽別人的意見,性格變得更為固執。

我們兩人感情如初, 相互體貼, 相互照顧。 在融洽的氣氛中, 我漸漸發現我們之間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裂縫。“梅”的脾氣在變,一改她以往的熱情,溫柔,體貼,自信,變得越來越急躁,焦慮,敏感,多疑。 開始我總以為是對國外生活的不適應,或是婦女的更年期所致,後來,我感到她越來越過分了, 以至我難以忍受了。

那還是她到美國不久,由於語言的障礙,處處不順心,心情也變得煩躁不安。 我總是安慰她,到異鄉他國有個過程, 慢慢地你會適應的。 其實,她的適應能力和社交能力比我強,學口語比我快,女士好像天生具有語言方麵的能力。讓我擔心的是她在性格和脾氣上的變化。

她的脾氣的改變在許多方麵表現出來。

我有個不良習慣,當我轉動腳踝時,由於肌腱的滑動, 會發出響聲, 這個習慣在年輕時就早已形成。 剛結婚時, 早晨, 睡醒後身體一轉動, 或一伸懶腰,腳踝部位就“嗒”的一聲。“梅”會高興地說:“我一聽到這一聲響, 知道你醒了。好高興, 又是新的一天。”這種心情發自她內心的,她看到我醒來,自然而然地浸沉於幸福之中。 我常常會給她一個吻, 我也浸沉在幸福之中。

到美國之後情況就不太一樣了,我在半夜裏無意轉動身體,“嗒”的一聲響,她沒有睡著, 竟然把我一腳蹬下了床。 好在房間裏地麵上是地毯,沒有傷到哪裏。 我問她為何半夜三更把我蹬下床去? 她毫無理由,隻是說:“我嫌煩!” “好! 好! 我讓你,我讓你!” 我拿起一條被子, 睡到外麵沙發上, 一睡就是三個月。到她媽媽從南京來訪時,我再回房去睡,以免她媽媽看著不高興。

雖然我心裏有點嘀咕, 但對她親密如初, 我總感到她不容易, 語言上沒有一點準備, 來到異鄉他國,困難啊!

然而, 她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嚴峻,她要求我讀博士生(Ph.D)。 我告訴她:“我已完成了博士後, 為何再去讀哲學博士學位。” 她說:“沒有見人家有雙學位,M.D.加 Ph.D, 你這個M.D.也不正規,是國產的。”  嗬嗬!“國產的!?” 在美國一般拿到Ph.D學位常常須要4-5年, 我當時已經45-46歲了, 在回過頭來完成Ph.D 學位的話, 我感到太遲了, 而且,我在實驗室中已經度過了2-3年的經曆, 自信在試驗的能力方麵更比那些Ph.D的學生強, 不必浪費時間再去攻讀Ph.D學位。

Ph.D. 我不想讀, 讀書不是我的專長(我前文說過我的記憶力不太好),我喜歡做實驗, 發論文。 事實證明我沒有錯, 在24年在美國科研工作中, 前後一共發表60篇論文;在最後7,8年中,我在病理係發表的論文產量最高(並不一定質量最好),一共發表35篇論文,當然,其中有一半是和人家合作的課題。 係裏對我的工作十分滿意,主動提升我為副教授(Associate Professor), 盡管我沒有Ph.D.的學位。

這種情況得以慢慢緩解,她看到我連連發表文章,再也不提雙學位的話題了。

我喜歡玩攝影, 這是我從年輕時就開始的愛好。上文提到我的父親在30-40年代對攝影癡迷,拍攝大量的風景照片, 而且那時他訂閱英國的攝影雜誌,文革之前我經常翻看, 從青少年時期我就對攝影頗感興趣。 工作結束後回到家中, 常常翻開我的攝影集,琢磨著那些照片還不夠完美, 需要進一步的改進。 此外, 上網收索我喜歡的影像, 欣賞, 學習。 她像教訓兒子一樣地教訓我:“不求上進, 玩物喪誌!” 攝影是我的業餘愛好啊! 再者,我認為作為一個科學工作者,絕對不能埋頭於科學, 不問其他, 要鑽牛角尖的。 知識是互通的, 一個好的科學家必然其他方麵也有所愛好的, 比如音樂, 文學, 藝術等等。 大科學家愛因斯坦,還是一個水平相當高的小提琴演奏家。甚至,他本人認為在提琴演湊方麵的成就, 超過他在科學上的成就。 這些道理, 我和她無法溝通。

不過後來, 她在我的影響下, 漸漸地喜愛上攝影, 常常與我誌同道合地去植物園, 動物園或出外旅遊攝影。我還特意為她買了多款照相機, 讓她一一試用, 最後她喜歡上我的Canon 5D相機,還特意為她配置了一隻50mm的小鏡頭, 很輕,專門讓她使用。

有一位女士,也從南京來美。 我們之間比較熟悉, 大家在一起有共同的話題可談。 “梅” 卻非常敏感, 有時派對結束回到家裏, 責問我:“你怎麽和她這麽談得來, 和我卻沉默寡言的。”我隻好默然。 不過, 我原諒她,女性的這種敏感是天生的, 並不是“梅”固有的。

我對她的忍讓, 事實上對她的愛, 可能進一步助長了她脾氣的形成。

原來好融洽的氣氛,變得有點不協調了,進一步吵吵鬧鬧,一直到她要求離婚。 當然, 那時她隻是說說而已, 沒有動真格。 可是,沒有了原來那種說法:“任你走到天涯海角,我永遠和你在一起。”在我的心中感到這條裂縫在慢慢的擴大, 擔心那天會弄得不可收拾, 我在靜靜的觀察中。

我萬萬沒有想到, 這種異常的情緒波動,正是她後來腦退化症發病的前奏!

我作為一個醫學院的畢業生(雖然早已脫離臨床),竟然沒有覺察到這一點,讓我終身感到內疚。當然, 即使早早發現, 恐怕也改變不了她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