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故事—31. 曙光初現
文章來源: Alabama2018-07-06 06:09:24

貴州, 是西南一個偏僻的省。與周圍幾個省(四川, 湖南, 雲南, 廣西)比較, 貴州最為貧困。 貴州山多, 土地貧瘠, 農業生產落後。 當時, 除了少數軍工單位外,工業水平低下, 旅遊事業尚未開發, 連最有名的茅台名酒, 也還未形成氣候。 除了貴陽, 遵義兩大城市以外, 沒有高校, 且缺乏師資。 貴州省委當時做出決定, 要改觀這種狀態,從加強教育著手。

上世紀70年代初, 貴州省委寫了一個報告給國務院, 希望能從基層抽調部分大學生, 以擴充, 加強高校師資隊伍。 其時, 正值鄧小平被打倒後初次出山, 主持國務院工作。 他批轉了貴州省委的申請報告, 準予從基層上調500名大學生, 以加強, 擴充高校師資隊伍。

上調工作很快在全省鋪開, 每個縣平均分配名額, 我縣得到一個名額。 上調工作高度機密, 以防基層大學生鼓噪。當時還處於文革後期,成分論還主導著一切工作。 上調的大學生基本上是成分好, 背景好, 自身條件好(黨員), 所謂三好生。 上述文章提過多次, 我出身於一個官僚地主家庭, 一般情況下根本沒有希望的。 然而, 因為我試製成功熱藏胎盤組織液,用於貧下中農,得到基層群眾好評。據說縣委連夜開會,當時由衛生局局長提名,同時把我在山村艱苦的條件下製備熱藏胎盤組織液的具體事跡報告縣委,縣委見有如實材料, 一致通過。清鎮縣衛生局,組織部聯名推薦我上調貴陽醫學院, 獲地委批準,準予上調。 理由是雖然我出身不好, 但為貧下中農做了大量工作, 是個改造好了的知識分子。

那時還處於文革期間,縣委幹部樸實,正派,絕對沒有貪汙舞弊。 因此,也沒有人為了要得到這樣的機會,請客送禮。

第二天, 我接到縣衛生局電話, 要我立即到衛生局報到。 我當天找到一部去清鎮縣的煤炭車, 帶我直奔清鎮縣。 當天就到衛生局報到,衛生局局長親自通知我立即去貴陽醫學院報到。哈! 天上掉下來的喜訊, 我連夢都沒有做到。 在第一時間我趕快通知了我的“梅”, 我要她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佳音,共同分享我們事業上的喜訊。

縣衛生局辦事員給了我介紹信, 我直奔貴醫報到。 貴陽醫學院有組織部,組織部辦事人員告訴我前期教師缺人, 尤其生化教研組缺人, 是否願意去生化教研組。 那時,我已經昏頭昏腦, 隻要從貧瘠的山村來到貴陽, 而且還是醫學院的教師, 什麽教研組我都願意。 這樣我就很快的進了生化教研組。

後來, 我太太,“梅”, 也在縣委組織部王部長的幫助下,就是那位“梅” 陪他去南京檢查肺癌的部長,以避免夫妻長期分居為理由,調往貴醫。她分在藥理教研組。那時通訊不便,我把這喜訊寫信告訴了雙方的家庭, 大家歡欣鼓舞。其時, 我31 歲。

生化教研組當時隻有四人, 一位主任, 女的, 一位高年講師, 和兩個中年助教。 主任非常幹練, 單身, 還有兩個孩子。後來才知道, 主任的丈夫原來也是生化組的講師, 在文化大革命早期懷疑他是隱藏的特務, 受不了日日夜夜的審訊, 檢查,結果跳樓自盡。 慘!

我和另一位來自北醫的人調到生化教研組,當然我們得到全組的歡迎,職稱定位助教。工資也漲了點, 好像是56元。由於住房緊張, 沒有分到住房, 我和“梅”雖然那時已是夫妻,分開住在不同的男女宿舍。直到一年後,我們分到兩個房間和隔壁人家共用一個廚房。

雖然,畢業於醫學院, 我對臨床不感興趣, 十分討厭值夜班,喜歡有規律的生活,所以我還是傾向於搞基礎醫學研究或者教學工作。7年的農村生活, 以把醫學拋到腦後, 要從頭學起。 上文已經說過, 60,70 年代,西方是一個科學信息爆炸時代, 許多學科有了長足進展, 尤其生命科學。 生化學科走在生命科學的前沿,其中尤以核酸序列的測定, 揭示了以前不知的生命現象。 這些新的知識我在學校中都沒有學過, 對我來說十分新奇。 我如饑似渴地吸收著新知識, 每天晚上苦讀到深夜。“梅” 也一樣, 隻是方向不同, 我讀生化, 她攻藥理。

大學院校有食堂,夥食比農村要好多,可以支持強力的腦力勞動。 因此,我們自己沒有開夥,把節約下來的時間,用在學習上。 半年後, 我可以把一本2-3百頁的生化教本背得滾瓜爛熟。 開課了, 走上講台那一刻, 麵對120個學生(大教室),我百感交集,從一個農村的赤腳醫生, 背著藥箱走村竄寨;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大學的教員, 頓時感到我的生命生華到一個新階段。 我似乎有一種獲得重生的感覺,我的臉上陽光了, 我的步伐輕快了,我的每個毛孔都洋溢著幸福感。

靜下心來一想,這樣的變化源於我在農村製備的熱藏胎盤組織液,如果沒有這一招, 我和“梅”還在五裏橋荒蕪的山村中過著赤腳醫生的生活。

“梅”也一樣, 小小的個兒, 要麵對眾多學生, 開始有點膽怯,後來老練多了。 她的講課, 受到很多學生的歡迎。

在大學裏除了開課, 還必須做實驗,做實驗的目的是帶好學生的實驗課, 此外還有一些科研任務。

帶實驗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自己的知識麵不夠廣, 不夠深, 有時同學問的問題一時答不上來。 有一次, 一個從很遠的郊縣來的一位同學, 在試驗可上問了我一個問題:“老師,氯化鈉就是鹽巴, 鹽巴是鹹的, 氯化鈉以遇到水, 就離解為氯離子和鈉離子。 請問老師, 究竟是氯離子鹹還是鈉離子鹹?”我一楞, 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書本上也沒有提到過。幾秒鍾的思考, 我回答了他:“氯化鈉的鹹是它分子的性質而不是離子的性質, 比如鹽酸,有氯離子, 但是不鹹, 是酸的;碳酸氫鈉俗稱小蘇打,溶於水中有鈉離子, 也不鹹啊!”當然, 有些問題我顯然還是解答不上來, 隻好如實告訴同學, 讓我查一查書本, 下一次回答你。

有時教研組還會做一些簡單的科研題目。 一個藥廠新製備了一種新藥,上市之前要有一係列數據, 包括毒性實驗的數據, 半數致死量的數據。 我們組接受了測定半數致死量的數據。 我從來沒有做過實驗, 在前輩老師的指導下進行實驗, 用幾十隻大白鼠, 分成幾組, 每組以不同的劑量喂藥, 大劑量的組, 有許多大白鼠中途死亡,小劑量組很少死亡,到一定時候處死, 然後摘除各種髒器, 做病理檢查。雖然這個實驗及其簡單,我卻饒有興趣地做實驗,為以後研究生的實驗打好了基礎。

76年,我教研組派我去南京醫學院進修生化,77年,“梅”也得到進修機會, 到南醫進修藥理。接連而來的機會, 讓我們在各自的知識領域, 步步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