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又臭又長的文章----閑談《新世界》
文章來源: spot3212020-02-25 21:57:39

長達七十集的《新世界》終於播完了,在劇終的同時我也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讚,我是讚我自己的耐心。我居然能耐著性子把一個本該用二十幾集就能表述完,卻硬生生被導演拉長到七十集也還是有不少漏洞的故事一集又一集地看完了。其實還真不能說導演是利欲熏心。作為向建國七十周年獻禮的長篇劇目,七十這個數字所代表的含義是極其特殊的。雖然電視劇有不少地方都被我以快進的方式倒了過去,那也還是挺費時間的。我知道,我是被老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吸引住的,也是被連環殺人案的情節給套住的。

《新世界》的故事情節並不複雜,說的是插香拜把子的異性三兄弟金海、鐵林和徐天三個人由於各自所處的身份不同而在北平和平解放前夕的二十二天裏經曆的個人與個人之間、個人與家庭之間、個人與親情之間、個人與社會之間、個人與國家之間的各種命運攸關的抉擇與結果。為了把三個人的命運牢牢的糾結在一起,讓它剪不斷,理還亂,故事在一開始就出現了一個連環殺手再次殺人的案件。至此,三個把兄弟的原本看似有驚無險的生活就都在老三徐天一味追蹤殺人凶手的接二連三的一波三折的跌宕起伏中被徹底攪了個天翻地覆。

導演徐兵善於編故事,畢竟他是當編劇當了許多年的。然而,他不僅僅是善於編故事,更善於編寫同名同姓的人物在不同時期、不同場景、不同情節中的角色轉換的故事。在他的筆下,一個同名同姓的“金海”既可以是《紅色》中在上海灘騙吃騙喝的小混混,又可以是《新世界》裏性格沉穩的京師監獄獄長;在《紅色》中為人正直,鐵麵無私,敢為朋友出生入死的“鐵林”,在《新世界》裏搖身一變就成了首鼠兩端,狡詐圓滑,為了出人頭地就殺兄害弟的卑鄙小人;《新世界》裏的“徐天”是個隻知倔強不懂謀略的粗人,而同名同姓的“徐天”在《紅色》裏卻是一個思路敏捷,能把日本人耍得團團轉的精細之人。以此類推,“田丹”這個名字既可以是舊上海醫院的藥劑師,又可以是共產黨派去北平和國民黨進行談判的革命者。“柳如絲”既可以是出身底層的曆經磨難的百樂門歌廳頭牌,更可以是黨國有權有勢的首眼通天的官二代。所以,看徐編劇兼導演的電視劇首先是要適應換景、換事、換人、換物不換名的特點,然後您再一點兒一點兒的仔細咂摸去吧,是不是越咂摸越有味道?因人而異吧。

我隻看過徐兵導演的《紅色》和《新世界》兩部劇。這兩部劇雖然都是娓娓道來的長篇,內容卻大相徑庭。前一部講的是抗戰時期上海灘發生的保家衛國的血與火的民族鬥爭,後一部則敘述了國共內戰尾聲中北平古城骨肉相殘的抗衡。雖然這兩部電視劇講述的是南轅北轍的故事,卻都是以“小人物”作為主人公的。徐兵善於描寫充滿傳奇色彩與活力激情的市井生活,他用小人物的愛恨情仇和瑣碎生活襯托出一個又一個時代的大環境與大事件,可謂是一個遊刃有餘地行走在通俗與藝術之間的導演。我個人認為徐兵應該是一個很善於運用作品中的人物心理和人物思想去挑選演員的導演。經過他甄選的演員無論是在外形上還是氣質上幾乎都會和劇本中的人物十分貼切,《紅色》是這樣的,到了《新世界》也同樣如此。

孫紅雷飾演的金海是京師模範監獄的監獄長。他手下的百十來號獄警都把他的命令當成聖旨一般惟命是從,因為他為人仗義,做事情講規矩。對於行走於黑白兩道、亦正亦邪的金海來說,說話辦事必須要按著規矩來,為人處世必須講究義氣,對弱小者絕不存心欺負,對強大者也不卑躬屈膝,這種北京人特有的局氣是金海做人一生的理念。表麵看起來幾乎不近人情的他,內心裏卻有一顆火熱的心,他的深謀遠慮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他是大哥,他要為兄弟們做出表率。

孫紅雷是我喜歡的中國男演員之一。他之所以能夠在眾多年輕且奶油小生輩出的當今國內男演員行列中脫穎而出,靠的不是臉蛋而是演技。他出演的1998年版的《永不瞑目》中的建軍一角讓觀眾第一次感受到了身陷販毒集團之中的小人物原來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那也是我從此記住了這個麵皮不算平整,鼻子稍顯蒜頭,眼睛好似睜不開的男演員的開始。孫紅雷的經典表情就是麵無表情地用一雙像刀子一樣的小眼睛直愣愣、陰森森地死死盯住他的目標一動不動。如果您看了《新世界》,您會發現他的這種表情在劇情中出現了不止一次。雖然他的對白中有去不掉的東北味兒,但是在我的心中,他就是那個有擔當,講義氣的大哥。他適合出演各個階層、各種身份的硬漢形象,而不是《帶著爸爸去留學》裏麵的好好先生。

張魯一飾演的鐵林是國民黨保密局北平站一個默默無聞的小組員。作為特務組織的一員,他出任務從來都是沒有驍勇更沒有善戰。他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是他自私自利的個性造成的。如果說鐵林在外麵的“認慫”是他明哲保身、膽小如鼠的個性使然,那麽他在妻子麵前的認慫就是他作為丈夫卻不能行夫妻之事的結果。然而,紛亂的世界讓鐵林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抓住了一根稻草,他那顆從來都是畏首畏尾卻還想得瑟著出人頭地的本性從此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邪惡的原型。為了一己之利他能夠殺兄弑弟,到頭來卻應了那句聰明反被聰明誤的至理名言,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可悲下場。

第一次看張魯一在《紅色》中的表演,如果不是看了他的簡曆,我真的以為他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上海男人。他塑造人物不是追求形似,而是力求做到從裏到外的神似。作為一個頗有些顏值的男演員,他用紮實的基本功和出色的演技把自己牢牢定位在了性格演員的行列中。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對於出演鐵林這個角色,他是占了優勢的。但是他能把故事裏的鐵林塑造得那樣可憐、可悲、可恨、可恥卻因為他真的是用心演戲的。

整部戲裏,我最不喜歡的角色就數徐天了。作為一個警察,他即沒有經驗又缺乏智慧,為了尋找殺害他心愛女人的凶手,他唯一擁有的技能就是“豪橫”了,見了沒他厲害的人,他又打又罵,見了比他還橫的主兒,他也不吝惜被人家打個鼻青臉腫。隻要他腦筋一發熱,不僅看誰都像殺人犯,還翻臉就六親不認。作為白紙坊轄區的警長和人力車行的少東家,他一天到晚站沒個站相,坐沒個坐相,警服一天沒穿過,鞋帶兒一天沒係齊整過,凡事都愛使蠻力,僅憑個人的好惡去待人接物處理事情,渾身上下從骨子裏就往外透著一股子匪氣。在我的印象裏北京爺們兒好像都不缺心眼兒,不知導演為何把徐天編排成這般德性。是不是因為導演本人是江浙人的緣故,亦或者某年某月被北京人豪橫過,不敢想了。

飾演徐天的尹昉屬於新生代演員,這個“新”既說明他年輕,同時也能為他幾乎沒有演技找一個借口。對於他在電視劇裏的表現,我記住最多的就數他那種直眉瞪眼,橫著膀子逮誰跟誰來的做派了。當然,他是按照導演的要求去做的,但我總覺得徐天的心理狀況應該不止是瞪眼睛那麽簡單。是的,他是有六塊腹肌,可那又能代表什麽?我敢打賭孫紅雷和張魯一一定沒有那樣漂亮的腹肌,可人家會演戲,還演什麽像什麽,這就足夠了,畢竟演戲不是搞健美比賽,就是有八塊腹肌一身嘎達肉也比不上一張會說話的生動的臉。

《新世界》裏可圈可點的男演員有很多,他們不論角色大小,戲份長短,每個人都有超凡脫俗的表演,這是他們自身努力的結果,也是他們忠於職業道德的必然。

馮清波的悲劇源於他遇見了田丹。他是一個堅定的戰士,稱職的殺手,他有頭腦有膽量,卻被黨國當成了機器,黨國讓他殺誰他就殺誰,哪怕被殺的人是他潛伏時遇到的愛人的親生父親他也無有二心,絕不手軟。他原本是為了他信仰的主義而鬥爭的,隻可惜他六根未淨,被情衝昏了頭腦,心甘情願地為田丹殉情,成了兩麵不是人的鴻毛。趙崢演出了馮清波的即可恨又悲情得執著、固執與執拗。

沈世昌是時代的弄潮兒,是生活中善於偽裝的變色龍。見風使舵,趨炎附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他為之奮鬥了一輩子的“事業”。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就是犧牲了親生女兒的生命他也毫不憐惜。如此冷血、自私、惜命、沒有人性的人會把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秦漢畢竟是演了許多年戲的老演員,沈世昌的奸詐、刁滑與惡毒在劇裏被他演繹得恰到好處。觀眾恨他,就說明他演對了。

長根是川軍出身。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長官說往東就決不能往西,更何況他的上司沈世昌還是一直照料和贍養他家人的大恩人。為了報答沈世昌的恩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無條件的服從沈世昌的一切調遣,殺人放火也在所不辭。然而,長根還是有靈魂的。例如他在奉沈世昌的命令槍殺停屍房看管時,為了不讓被害人心理緊張,他故意做出走開的假象,以此來迷惑被害人,他殺人不是出於嗜血,而是因為還債。殺人不眨眼的他還堅持吃齋信佛,期待著佛祖能原諒他的冷血讓他轉世投胎重新做一個好人。然而事與願違,在新世界到來之時,他必將成為自吞苦果的時代棄兒。演員孫筱鈞準確地掌握住了長根這個人物的靈魂,把劇中人物痛苦的內心掙紮以及在不經意間展現出來的人性的閃光都表演的恰到好處。我個人非常喜歡他的絲毫也不做作的表演。

燕三的可貴在於他的專一。對朋友他講義氣,熱腸古道。對心愛的女人他體貼,溫情似水。他既要臉麵,又識時務。即粗獷、貧嘴,又煽情、幽默。在他的身上,北京男人的傲慢與淳樸,貧氣與真誠都表現得淋漓盡致。我也很喜歡雷佳的表演,因為他在鏡頭前展現給觀眾的就是地地道道的胡同裏的百姓人生。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覺得金海會是小紅襖,因為他是守“規矩”的人。也沒有覺得馮清波會是小紅襖,因為他是有“理想”的人。更沒有覺得鐵林會是小紅襖,因為他根本就是個“慫人”。但是我卻實沒想過稚氣未脫,慈眉善目的小十七會是。雖然我發現了他有喜歡盯著女人癡癡相看的舉動,卻總覺得那是青春少年情竇初開的正常反應。徐兵導演直到最後也沒有交代十七為什麽會是那個小紅襖。但是從我看過的許多係列殺人犯的真實案例來說,在成長時期遇到的家庭打擊或者家庭問題應該是十七心理變態的導火索。洪洋詮釋的小紅襖是一個外表純潔,內心殘忍,表麵老實巴交,實則陰險狡詐的變態殺人狂。他的表演不溫不火、不冷不熱、不親不疏、不急不躁,讓幾乎所有的觀眾都在最後一刻大跌眼鏡,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

田丹是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者,她去北平是帶著商談北平和平起義的大事去的。她是一個即有知識又有信仰的知識女性。然而,她也是被情感和情欲支配著的凡人。就因為她被情感支配,她才會在隻有三個月的短暫培訓中對馮清波產生了急速升溫的感情(因為他們已經談婚論嫁了)。還是因為她有情感,其實我更想直白粗魯地說是她的情欲支配著,她才會在京師監獄在押期間,在其後更加短暫的且有重要政治任務亟待完成的22天裏對一個她不甚了解的年輕北平片兒警徐天產生了剃頭挑子一頭兒熱的感情。以她那樣一個學富五車,懂得刑偵、鑒定、痕跡、素描、相麵、心理、攝影、醫學、藥理、法學、物理、化學、機械、建築、繪圖、軍事多學科知識的博才多學的絕頂聰明的頭腦,她應該是比較有理智的,也應該是比較挑剔的。總之,她真的不至於見到一個男人就急三火四地愛上一個。不知田丹的性格是真的屬於她自己,還是導演故意安排的。

以前從沒有看過萬茜的表演,這次對她飾演的田丹有一種淡淡的厭煩。其實她以一個年近四十(38歲)的年齡去演繹一個春心蕩漾的青春女孩實屬不易,隻是感覺她時時都用一種故作深沉的目光死死盯著鏡頭的表情似乎有些空洞。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新世界》裏的刀美蘭應該是天津人。以往,天津是九河下稍,鼎盛時期更是鹽販子、糧販子、漕運、河運齊頭並進的熱鬧商府。也所以,天津的女人不僅僅是見多識廣,身上還會時時流露出一股子江湖的氣質和剛烈的秉性。天津的女人外柔內剛,很多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胡靜本是出生在南的不能再南的雲南之地,由於身處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秀麗景色之中,她的本性應該是猶如滇池水一樣委婉溫柔,猶如蒼山鬆一樣清秀悠然。所以,讓她飾演帶有強烈的野性美與烈性美的刀美蘭,勢必會出現陰柔有加,剛強不足的效果。我個人覺得飾演大櫻子的張曄子要是出演刀美蘭,結果應該要比胡靜更出彩些。

柳如絲雖然身處亂世之中,但靠著她自己的本事,靠著她爹的勢力與關係,她似乎無所不能無處不在。論賺錢,她倒賣金條順風順水,得心應手。論關係,她南京北平黨通局統計局,一律平蹚。論殺人,她眼睛不眨腕子不抖,心黑手辣。用個時髦的現代術語形容,她就是個名副其實的黑二代。然而,被稱作柳爺自恃高傲的她竟也落入了為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傾心付出且神魂顛倒的俗套,最終為了她自己的短視付出了無法挽回的血的代價。我雖然在前不久剛剛看過《慶餘年》這部劇,卻對裏麵的司理理沒有太多的印象。這次看了《新世界》的介紹,才知道司理理的扮演者就是李純。作為一個年輕演員,李純在把握柳如絲的心理活動和肢體行為上還是相當得體的。她在劇中的表演可圈可點。

我最最喜歡的女性角色應該就是配角關寶慧了。她那張雖不漂亮卻十分生動且寫滿了故事的臉,活脫兒就是那個落魄格格關寶慧的翻版。寶慧的家雖然敗了,但她那種已經養成了的前清格格的做派沒丟,這種做派在嫁給了鐵林之後就自然而然的演變成了一種放不下身段兒的窮擺譜兒的少奶奶的囂張,再加上鐵林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寶慧的氣勢就在格格加少奶奶的基礎上又再加上了一層“怨恨”。可她終歸還是心疼鐵林的,鐵林再怎麽慫也是她關寶慧的人,即便鐵林背著她出去逛窯子,隻要他還肯跟著她關寶慧回家,她就得護著他,替他遮著擋著。第一次看張瑤的表演,就被她最純粹的北京大妞兒的表現所折服。雖然不敢說她的表演是最好的,但是她的表演絕對是下了功夫的。同樣的表演模式也發生在大櫻子的扮演者張曄子身上。她也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姑娘,一口純正的京腔配上一身胡同姑娘的打扮,說她不是大櫻子誰能相信。說實話,關寶慧和大櫻子是《新世界》裏我最愛看的女性角色,因為她們演的北京大妞兒和北京小媳婦兒特別的像,就這麽簡單。

一轉眼的功夫,七十集的《新世界》就播完了,觀眾對它的反應也是岑差不齊。說它好的人認為它是一部充滿細節的作品,每一集都會給觀眾留下無盡的思考空間,裏麵的演員不論是主角還是配角都非常敬業也非常符合戲中人物的特點,不論是道具還是置景幾乎都很符合那個時代的特點。說它不好的人認為它是一部故弄玄虛、情節拖拉、經不起嚴謹推敲的作品,而且居然有人算出這部劇一天的故事平均就要拍三集,實在是有糊弄觀眾感情的重大嫌疑。其實,我還是挺喜歡徐兵刻畫人物和平和的敘事手法的,而且他確實就是適合講述老百姓故事的那個導演。不管他的《新世界》拍的是好還是不好,那都已經是過去時了。眼下,我就是想知道,十年以後他是不是還要再寫一部80集的電視劇,然後以此類推呢?名字是不是叫《嶄新的新世界》?

 

 

 

 

 

 

 

 

 

作者:spot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