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鈴之聲》----一部令人淚流滿麵的生命之歌
文章來源: spot3212019-01-14 14:22:20

“叮當,叮當,叮當。”一陣節奏緩慢卻極有規律的牛鈴聲由遠而近飄了過來,村裏的人們不用出門細看就都知道,那一定是年界耄耋之齡的崔元均老漢和那頭跟了他將近四十年的早已經老態龍鍾、老眼昏花、毛色斑駁的老黃牛又要下田去了。

崔元均和他的老伴李三順是在韓國京北山區中生活了近乎一輩子的一對普普通通的務農之人,生活的艱辛早已在他們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記。崔老漢8歲那年因為針灸治療的原因,導致了他左腿的肌肉嚴重萎縮。雖然他這輩子都被那條不聽使喚的病腿拖累著,但他就是靠著自己那一粗一細的兩條腿和一雙長滿老繭、皮膚斑駁、粗糙變形的雙手養活了9個兒女,並把他們都一一送進了學校的大門。不對,不能說是他自己養活了9個孩子,這裏麵還有他老伴李三順的功勞,看著她那早已被生活的重壓擠兌得再也直不起來的佝僂著的腰身就知道她這輩子所經曆的困苦並不比她男人少半分。再有,就是那頭跟了他們幾十年,風裏來、雨裏去,泥濘裏努力牽梨、山道上用力拉車的老黃牛,它幾十載如一日默默無語,埋頭奉獻,為那個家耗盡了畢生的精力。兩個人、一頭牛、七條半腿硬生生的為9個兒女撐出了一片天。

按理,人類的平均壽命是75歲,狗的平均壽命是13年,而一條牛的平均壽命也就是15年左右,可崔老漢家的這頭老黃牛卻已經活過了將近四十年的艱苦歲月,真可謂是牛中老壽星。不知它是不是因為始終眷戀著它的那位朝夕相處、待它不薄的老主人不肯離去?又或者是放心不下殘疾的主人家那幾畝薄田裏的繁重農活?總之,它雖然已經任勞任怨、勤勤懇懇的耕作了一輩子,卻在氣息奄奄、步履蹣跚、日薄西山的垂暮之年仍硬挺著不肯扔下它的主人而去。

崔元均更是舍不得他的老黃牛。這頭牛陪伴了他整整近四十個漫長的春夏秋冬,見證了他壯年的驍勇、中年的拚搏和老年的無奈,目睹了他從滿頭青絲到一頭白發,它用自己一身的牛勁幫著他土裏刨食把孩子們一個個養大,又和他一起眼睜睜的看著長大的孩子們一個個毫無眷戀的離開了這個曾經養育過他們的小山村。在崔元均眼裏,老黃牛不僅是他耕作農田不可缺少的主力,更是他相依為命的老夥計,他甚至感覺老黃牛的一生就是他自己的生活縮影----默默無言卻拚命幹活,吃的是草奉獻的卻是自己。如果可能,他希望老黃牛能夠伴隨他一起終老,直到最後一息。

可是,老黃牛畢竟早已經超越了生命的極限許多年,和他一樣也早都是滿身傷痛,骨瘦如柴,精氣神更是每況愈下。崔老漢為它請來了獸醫,希望獸醫能為老黃牛解除些許病痛,獸醫卻告訴他老黃牛最多也隻能再活一年。“不,那不是真的。”崔老漢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事實上,他在心裏已經對這個必然的結局預演過上千次,可他還是自欺欺人的不願意相信這一天會真的到來。

盡管妻子不停的在崔元均的耳邊嘮叨著,嘮叨著他種稻子不像別人那樣采用機械化卻非得人工種植,嘮叨著他除草不用農藥卻偏偏要用手拔,嘮叨著她這輩子絕對嫁錯了人,嘮叨著他從來也不知心疼她,待她還不如對老黃牛好,嘮叨著他自己不知死活卻還要拉著已經老到顫顫巍巍就快要邁不開步的老黃牛天天下地勞作。

雖然,她覺得自己跟著這個木訥卻倔強的男人吃了一輩子的苦,話裏話外卻流露出對他的擔憂和體貼。可崔老漢就是不為所動,跟過去的那幾十年一樣,每天一大早就趕上他的那頭走路一步三顫,說不好什麽時候就會倒下再也站不起來,行進的速度就像烏龜爬一樣緩慢的老黃牛去自己家的稻田上工。

看著這個狠心的崔老漢一天也不讓病入膏肓、瘦骨嶙峋的老黃牛歇息,甚至在買回了另一頭年輕力壯的母牛後也還是天天趕著那頭老黃牛下地,人們不禁有些納悶,難道他看不見他的老夥計日漸衰弱且每況愈下的身體?難道他非得讓老黃牛累死在田間地頭才能心安理得?其實,這又何嚐不是崔老漢自己的真實寫照?這大概就是一個靠天吃飯,以種地為生的山村老人的心裏感觸:生命不息,耕田不止!

大多數時間裏,崔老漢都是把老黃牛放在地頭,任它自由自在的或站或臥的休息,而自己卻下到田裏獨自幹活。

他每天都要親自為老黃牛在地裏采摘新鮮的,沒有打過任何農藥的草料供它食用,哪怕他的身軀時時都會被沉重的草料壓倒也在所不惜。看見鄰人往地裏噴灑農藥,他就會趕緊給老黃牛帶上嚼子,怕它誤食了有毒的青草。回到家也是日複一日不辭勞苦的為老黃牛親自調製飼料,不願意讓老黃牛食用那些附加了許多添加劑的人工飼料。他還不顧老伴的埋怨,把地頭邊長的、老伴也能吃的能治病的蒲公英拔來喂給老黃牛吃,因為他覺得老黃牛更需要。

老伴李三順還是不停的嘮叨著,尤其在崔老漢買回了那頭懷了孕,後來又生了一頭小牛犢的母牛後更是如此。她嘮叨崔老漢為什麽買了新牛卻還留著老牛?為什麽有了新牛還要讓走不動路的老牛天天下田?她催促崔老漢趕緊把老牛賣了,因為她自己已經老得再也弄不動每天那樣多的牛飼料了。崔老漢不理會老伴的喋喋不休,因為他從來也不曾想過和他的老夥計生離死別。他平時沉默寡言,人們從他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隻有當他和別人說起他的老黃牛時,他的臉上才神采飛揚,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中秋節的時候,住在城裏的孩子們各自開著自己的車陸陸續續的回到了那個一成不變的始終是破破爛爛的兒時的家,見到了日趨衰老、滿身病痛的兩個老人和那頭從小就和他們在一起的老黃牛。月光下,孩子們吃著香噴噴的烤肉,討論著父母和老牛的將來,一致認為應該趕緊把那頭幾近無用的老黃牛賣掉用以減輕腰彎背駝的父母的負擔,盡管他們知道,正是這頭老黃牛幫助他們的父母掙錢供他們上學,父母每年給他們挨家送進城裏的新收獲的沉甸甸的稻穀也是這頭老黃牛拖著日漸老化的軀體慢悠悠的一步一步馱去的。

聽到老伴說的:“老牛都走不動路了,沒什麽用了,不如賣了。”的話,崔元均覺得十分的刺耳。牛老了,不能幹活了就該賣掉,那人老了不能幹活了又該當和如?

迫於子女們的壓力,崔老漢隻能極不情願的把老黃牛拉到牛市上去賣。可他卻出了個令所有人都有理由嘲笑他的價格:500萬圓。對於牛販子們來說,一頭失去了創造勞動力能力的耕牛就等於失去了生存的價值,是可以任人隨意拋棄任意處置的,而一頭既沒有勞動能力,筋肉又肯定老得嚼不動的快四十歲的老牛那就幾乎是一錢不值。現在,它的主人竟然無視這一切,把隻值幾萬圓的老牛叫賣出了幾百萬的高價,簡直是荒唐之極,難怪有人勸他趕緊回家吧,不要在牛市裏妨礙別人做生意。而崔老漢卻始終固執的認為,他的老黃牛的價值是不能用錢去衡量的。

老黃牛對周圍的一切似乎有所覺察,或許感覺到了這裏的人們對它的品頭論足的眼神和它的主人是絕對不一樣的?也可能它憑著幾十年和人類生活的經驗能夠理解人們說話的含義?無論怎樣,它很可能已經嗅到了“卸磨殺牛”的騰騰殺氣。世間萬物都是有靈感的,更何況一頭和人類朝夕相處的聰慧的牛。不知什麽時候,老黃牛的眼睛裏流出了眼淚,那眼淚是它為看穿了世事的殘酷和無情而流下的,也是為看懂了老主人執意要保護它的真情而流下的。

因為崔老漢開的離譜的高價,老黃牛自然沒有人買,這就正好隨了他的心願,他可以理直氣壯地拉著老黃牛回家了。從此,他又可以和他的老黃牛一起下地勞作了。他或許就是要用這種幾近自殘的方法證明自己和老黃牛並非已經無用,他們雖然都同樣是老態龍鍾,滿身病痛,但他們依然是有價值的,他們甚至依然可以創造出價值。

也許,上天在冥冥之中看透了崔老漢的心思,決定在暗中助他那不服老的毅力和鬥誌一臂之力。如此,那頭被獸醫斷言隻能再活一年的老黃牛,竟然也悠悠然又活過了整整三年,為崔老漢和他的老伴拉滿了足夠他們燒好幾年的幹柴,直到一天早上它倒臥在牛圈中再也站不起來為止。

崔老漢用鐮刀割斷了穿在老黃牛鼻子上一輩子的鼻環和係在它脖子上的那隻響了四十年的牛鈴,用手撫摸著老夥計的頭,低聲說到:“放心的去吧。”

他沒有流淚,因為歲月的磨難已經讓他學會了用冷漠去麵對一切,但即將失去老夥計的巨大悲傷卻分明就寫在他那溝壑縱橫的臉上。老黃牛似乎是聽懂了主人的話語,它默默無言的閉上了眼睛,結束了它俯首甘為孺子牛的辛勞一生。

崔元均厚葬了老黃牛,還在它的墳頭上灑下了老黃牛生前最愛喝的米酒。他呆呆地坐在老黃牛的墳前,手裏緊緊捏著那隻孤零零的牛鈴。他麵容惆悵,若有所思。或許,他正在回想著老黃牛和他一起辛苦勞作的一生?或許,他正在默默感念著老黃牛曾經幫他支起了那個家?或許,他看見了自己正如老黃牛一般風燭殘年的不多歲月?或許,他還想著一定要為自己和老黃牛再多活幾把歲數?無論怎樣,歲月還是一如既往的如梭。無論怎樣,生活還要一天天的苦熬。崔元均老漢一定想到:隻要他活著一天,他就要下地幹活,他就要讓地裏長出莊稼,他就要把打出的糧食送給自己的孩子們。這或許就是他生命的意義所在?這或許就是天底下所有父親們的真實寫照?。

《牛鈴之聲》是由韓國獨立製片人李忠烈執導的一部紀錄片,2009年在韓國上映,並在2009年10月舉辦的第13屆釜山電影節上獲得了最佳紀錄片獎。電影詮釋了現代化韓國生活中傳統農耕勞作的尷尬與無奈,向人們展示了城市生活與山區生活之間的斷層,但與此同時又把淳樸的老農和為他奉獻了一生的老黃牛的憨厚身影牢牢地刻在了觀眾的腦海中。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