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發店

對於中國城邊上的這個理發店，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這店理發大概有十年了。十年了，小店一點沒變，還是那幾把椅子，不起眼的門麵，一成不變的剪發套路和發型，一兩個常見的理發師。最奇怪的是理發店裏放的老歌，十年不變地反複播放，二三十年前大街小巷天天唱著的＂黃腔”，不會還在用卡帶機吧？！我都能聞到古董的味兒，鄧麗君、譚詠麟、劉德華、蘇芮、阿杜......理發幹脆，不到二十分鍾，長發落地，頓然輕鬆，聽著老歌，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黑發漸漸夾了白色，像被歲月無意戲弄了幾筆，理完發，又新鮮得像回去了幾歲，再被老歌帶到以前，中學，大學，提醒自己年輕的過去。

每次理發師問我，想剪什麽樣？我都回答隨便，以致老手剪老頭等於不變。現在理發師都懶得問我了，披上長套就剪，到底讓我有些失落，大概是說我已經過了臭美的年齡，十來塊錢，還有什麽可講究的？是的，我大概從來沒在發型上講究過，一直自傲地認為，美來自內心，氣質，而對表麵的東西不屑。可現在看看鏡中的自己，還有多少可以嬌傲，還有多少內在可以散發？誰還在乎那點老掉牙的內在？算，包緊了，留給自己。

兩年多前，第一次被醫生通告病情的那通電話，就在這理發店，(雨絲無邊（上) ) 那個雨蒙蒙的下午，走出理發店涼嗖嗖的。後來每次理發總不經意地想起這一幕，而複查和理發都是有周期性，每幾個月一次，難熬又計算著，時間在飛快流走，沒有停頓，不知終點，當然也不想知道終點。

＂是你讓我看透生命這東西，四個字，堅持到底，喔～～” 

阿杜沙啞的聲音，忽然抓住了我，是在說我嗎？真不知道當初這些歌怎麽會流行的，旋律如此簡單，歌詞這樣直白，可此時這句觸到我了。年輕時唱堅持到底，還真不懂這四個字，更不懂生命。想想一生，除了那些輝煌激動的瞬間，平淡溫暖的幸福，還剩下這悲壯的堅持到底。可是，如果生命隻剩下堅持到底，意義在哪兒了？希望還有多少？美好又在哪兒？

＂師傅”，我誠懇地說，“換種發型吧.....”

春寒之夜看一樹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