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語老師萊斯利.麥凱恩和俞敏洪(上篇)萊斯利 6(上篇完)
文章來源: 花老虎2014-09-18 12:14:14

經過半年多不停的轟炸,雖然還存在個體差異,但同學們的英語口語水平,與開班初期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自然地,與萊斯利交流的廣度和深度也大大提高了。那群與之同齡甚至年長的學生,由於理念不同,調皮有道,有時難免會把萊斯利弄得哭笑不得,甚至麵紅耳赤,因此她不得不常常擺出一臉嚴肅。也許知道自己作為老師的責任完成了,不用繃著了,她看大家、尤其是男同學的目光,柔和多了。

遺憾的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離別的日子近了,同學們的心情都不太好。班長
Scott如是說:“我這兩天七上八下的。這丫頭一走,得把咱們狠閃一下。我媳婦都說了,你們小老師人那麽好,怎麽就不能請到家裏坐一坐,吃頓飯呢?我也想,什麽他媽的外事紀律,還能咋的,她還能把我策反成FBI啊?

有同學笑道:“她就算再有本事也把你整不成FBI,那是美國聯邦調查局;她加拿大人,頂多就給你弄個RCMP的小特務當當。”“你那RCMP是啥玩意?”“加拿大皇家騎警,就是加版的FBI。”“哦,得了,即使我有叛國心、叛國膽,可這二把刀英語,說深了就不明白了,萊斯利累犧牲了也沒戲。我的意思是說最後這幾天大家好好表現,當老師的就愛看學生有出息啊。”

陸續有同學邀請萊斯利去家裏做客了,她非常開心,因為對她來說,那近乎一種榮譽。

最後的一堂課,她還跟往常一樣,穿得特別得體,一句告別的內容都沒提,照舊給學員布置討論題目,好像明天還要繼續似的。隻是下課時間到來時,她沒有如平常一樣在教室逗留、回答同學提問,而是像一曲演奏終了的音樂家,給下麵的同學深深地鞠了一躬,任柔順的長發滑落到臉頰,遮擋住了雙眼,和百感交集的思緒。謝幕之後,她讓位給進來有總結要做的班主任,邁開長腿,大步地離開了教室。

培訓中心給萊斯利和Betty舉辦了盛大的告別晚宴,隆重而熱烈。菜係選擇是中西合璧,美味佳肴玲琅滿目。但是一道雞爪害了萊斯利,令她花容失色。鑒於她的下一站是香港,少不了這個,有同學安慰她說,就算給她下的一場毛毛雨吧。

另外,班裏準備了一本裝潢精美的大相冊,每個同學都把自己和家人的照片貼一張上去,附上留言,也在宴會上當場贈給了她。她隻翻了兩頁,就開始情不自禁,哭得梨花帶雨,全然不顧形象和風度了。總之她那頓晚餐吃得一塌糊塗。

告別的日子勢不可擋地來臨了。萊斯利和Betty同行,目的地是北京 - 溫哥華。兩個班的學員一個不拉地來到了火車站,浩浩蕩蕩地占據了整個的站台。萊斯利跟張主任等人一邊寒暄道別,一邊心不在焉地往我們的方向觀望。女生們早已個個淚眼婆娑,男生幫萊斯利把旅行箱送進車廂後,就沒人說話了,靜靜地在寒風中佇立。

班長Scott想打破這個有些淒冷的局麵,圍著大家轉圈鼓勁:“Sheer up everybody!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關鍵的時刻到了,我覺得萊斯利要跟咱們行大禮了-hug, 那是人家的文化,不要學了半天啥也不會,都有點準備啊,別扭扭捏捏的。”

果如Scott所言,不一會萊斯利奔過來後,笑盈盈地跟大家開始握手,然後擁別,但是擁著擁著就把持不住了,淚珠從她大大的眼睛裏劈裏啪啦地滾落下來。大學畢業跟同窗話別時傷感過,但畢竟大家都在中國,而對於遠道而來的萊斯利,再見實在就太難了。說永別太矯情,我覺得心已被擰成一團,隻想放聲大哭,又怕被別人看見,隻好躲到一根燈柱後麵獨自飲泣,目送萊斯利緊緊地抱著一個又一個同學不願鬆手。情到深處人孤獨,如此簡單。

火車啟動前最後的哨聲響了,列車員們開始跳上火車,乒乒乓乓的關門聲催促著萊斯利抹著眼淚退回到她的臥鋪車廂門口。她的目光在搜尋著什麽,迫切而焦急,顯然是在找我,在她進了火車再次回眸的一刻,我忍住淚水,閃身出來向她輕輕揮了揮手。她看到了,露出了“why”的神色,迅速在車廂裏挪到窗前,懣懣地盯著我,滿臉疑惑。

西方人表達情感一般簡單真摯,直接坦誠,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對他們的確是一很件玄妙的事情。當然,這我也是多年之後才真正體會到了的。所以,盡管難過,盡管無奈,我欠了萊斯利一個擁抱。

到了香港後,萊斯利給我寫了一封長信,說她愛上了教英文的工作,忙碌之後業餘生活也很豐富多彩。毋庸置疑,香港各方麵的條件比北方的那個城市要優越得多,況且她之所以選擇去那裏,實則因為她分分合合的男友被外派去工作,兩人同意需要對彼此的關係找到明確的答案。

信尾,她沒忘叮囑我不能放棄,說我的進步是對她那半年多勞動的最大褒獎。她仍希望我能出國學習,有需要的地方她一定會盡自己所能幫助我。她盼望著有朝一日我們能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自然包括罵張主任… …

我給她回了信,保證自己會信守諾言。

回首往事,在英語方麵,如果說我見到萊斯利之前是個聾啞之人,是她教會了我開始說話和聽到聲音。而為我掃盲,使我從文盲變得有文化,就是俞敏洪老師了。

我出國時,工作單位為我保留了5年公職,我以為會回去,所以行李等仍留在宿舍儲藏間裏。然而不久宿舍樓進行改造,個人物品需暫時搬走。我給同公司的一位大學室友打電話,問能否把東西寄存在她家。她一口答應了。我曾再次專門去電確認,她仍然說事情辦妥了。但後來,當我與她麵對麵時,她承認從來沒有去拿過,而當年無人認領的東西自然早已不知去向。

我無法理解她的行事邏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與此人有任何交往,同學聚會遇到,淺淺一笑足矣。我的物質損失倒不值多少錢,但很多對自己極具紀念意義的東西,就此訣別了,包括記錄著萊斯利父母永久地址的通訊錄。沒有電郵沒有手機沒有博客沒有微信的年代,丟了幾行寫在一頁小紙片上的字,也意味著我與萊斯利徹底走失了。

近年來我一直試圖在網絡上尋找她,無奈毫無結果。我的猜想是她一定因為結婚而更改了姓氏,Leslie McCain法律上已經不存在了。我準備給萊斯利的故鄉卡爾加裏警察局發去一封郵件,詢問能否提供查找線索。如果此路不通,將考慮聯係當地媒體刊登廣告,還不行的話,好像還有私人偵探這一說吧。

當然,物是人非的事情時有發生,我不能確定今天的萊斯利,與昔日的她尚存多少關聯。依然想做的隻是,讓她知道,I made it.萬一她表現不好的話,我會有辦法的,因為說英語於我早已是小菜一碟, 我會不停地嘰裏咕嚕下去,直到她意識到自己當年都幹了什麽,這是“惡有惡報”。

坐在窗前敲打這篇散文,外麵花兒搖曳,鳥兒歡鳴,對麵街角在蓋新房。攀到高處幹活的工人,把貼在建材背麵的紙張分離開來,隨手拋下,由其飄飄悠悠地降落下來,像極了當年萊斯利手把手教我英文書寫後,我不停模仿,塗滿一頁又一頁,灑了一地的草稿紙。

我的英語老師萊斯利.麥凱恩和俞敏洪(上篇)萊斯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