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韓燦海歸對我工作和生活的影響漸漸顯現出來了。 韓燦離職帶來的職位空缺,間接導致Jason升職,誰來替補Jason,自然是David 或者我。 坦率地講,我們三個人中,還是Jason最適合擔當領導的職位,如果就David 和我兩個人而言,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我唯一比David稍強一點的就是對行政上的事稍多半分耐心。 最終還是David得到了領導的職位,為了安慰我,也給我提了半級,我心裏多少有點失落,但總比安插進來個完全陌生的外人強吧! 可是向來穩定的三角平衡一旦被打破,事情就接踵而來了。 首先是David,剛開始,David還能耐下性子應付應付繁瑣的日常行政事務,時間長了,David就煩了,偶爾會讓我幫著處理點。剛開始我也不好推辭,畢竟關係著整個實驗組,但是David一旦嚐到了甜頭,就開始把行政事務越來越多地推給我了。 我擔負著實驗任務,還有人員培訓,偶爾幫幫David就算了,David這麽沒完沒了,我跟David談過,吵過,幾次鬧得不歡而散。 最後是Jason把我和David約到家裏,跟我倆說,要麽好好合作,要麽給我倆再找個人。看在Julia忙了半個下午烤的蛋糕的份上,我和David握手言和,保證以後互相配合,不再吵架。 從Jason家出來,David嬉皮笑臉,“Jasmine,你最近的脾氣太壞了,要不咱倆一起去趟加州?” 我瞪著David被加州的日光親吻得黝黑的臉,氣得甩上車門,揚長而去,去他的加州! 我和老安因為是否去加州的事吵得越來越厲害了。 老安說,小沈,你要是真不想來加州,我也不勉強你了。 我說,我就是不喜歡加州,我不想勉強我自己。 老安說,小沈,你要是這麽說,我也不勉強我自己了。 我說,老安,你隨便! 從前不管我和老安鬧得有多不愉快,好歹還能找韓燦吃頓飯,隨便聊聊天,舒解一下,韓燦海歸以後,我身邊連個可以說說話的朋友都沒有了,David說我脾氣壞,可能真沒冤枉我! 老天有眼,陳秀麗來了! 陳秀麗在機場就抱著我,“沈織雲,美國啊!美國,我終於來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世界了!” 我接過陳秀麗的行李,“陳秀麗,你冷靜點,別給中國人丟臉啊!” 陳秀麗在我家裏轉了一圈後,簡直出離憤怒了,“沈織雲,你一個人住這麽大的地方,太腐化墮落了!” 我把陳秀麗的行李提進屋,“陳秀麗,歡迎你來幫我打掃衛生!” 我說的打掃衛生當然是雙關語:我心裏的灰塵也積澱很多了。 我給陳秀麗做了頓牛肉麵,接風。 陳秀麗吃了一碗,讓我再給她盛一碗,“妹妹,你居然會做飯了,唉!姥姥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多高興!” 我給陳秀麗盛了半碗牛肉半碗麵,“姐姐,先說說我的水平如何吧?” 陳秀麗吃了口牛肉,“妹妹,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牛肉麵了!” 我喝了口湯,“我跟公司裏一個台灣人學的,她外婆家就是開麵館的!” 陳秀麗吃完半碗麵,“妹妹,做得真不錯,以後我想吃牛肉麵了,就讓你給我做!” 很多年前,我也是這麽想的,以為能一輩子吃上他做的牛肉麵,根本沒動過要學的念頭。可當有一天,我對牛肉麵日思夜想地發瘋了,身邊卻再也沒有人給我做了。我在外麵的餐館一家一家地吃,卻再也找不回那種味道了。 我放下筷子,“陳秀麗,那你準備好機票錢吧!到時候我給你空投!” 陳秀麗不在乎,“沈織雲,姐姐這次回去就是教授了,區區機票錢肯定沒問題!” 我哼了一聲,“暴發戶!” 我讓陳秀麗住在樓下客房,陳秀麗非讓我陪她睡,我隻好抱著枕頭下來,“姐姐,我一個人住這麽久了都不怕,你怕什麽?你忘了小時候誰嚇唬誰了?” 小的時候,陳秀麗最喜歡嚇唬我,每次我都被陳秀麗嚇得鑽到姥姥懷裏告狀,姥姥總是抓過陳秀麗的手,使勁打一下,“小雲,你看姥姥打秀麗了,乖,不哭了!”陳秀麗每次都被姥姥打得鬼哭狼嚎的。 長大了,陳秀麗告訴我,姥姥每次都是假裝打她,不過是她老人家自己拍了自己的手一下。 陳秀麗換上藍格子棉布睡衣,拍拍枕頭,“妹妹,你一個人住這麽大的地方真不害怕?” 我脫下灰色的真絲袍子,穿著灰色的真絲吊帶睡衣鑽進被子,“姐姐,我一個打工的,屋裏也沒啥值錢的東西,衣服,包,首飾,隨便拿,對了,還有幾百塊現金,也隨便拿!” 陳秀麗一樂,“沒財,還有色呢!” 我也樂了,“再過兩年我都成大媽了,誰眼神這麽不好?” 陳秀麗在我肩膀上摸,“還行,跟從前差不多!” 陳秀麗說的從前,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算起的? 我拍開陳秀麗的手,“住手,別亂摸!” 陳秀麗也躺下了,“摸你一下怎麽了?別敏感啊!”忽然湊過來,“是不是好久沒人摸你了!” 我挪開頭,看著陳秀麗,“陳秀麗,你這教授就是這麽當上的?” 陳秀麗嘿嘿笑,“一般來說,身體對外界的反應和感情的饑渴程度成正比,這是科學規律!” 我關上燈,躺平,“陳秀麗,你們這文科的教授真好當!” “我都快四十了,才摸到教授的邊,有人不到四十就是正高了,那不是更容易!” 我知道陳秀麗說的是誰。 據說,他評正高的時候,很有人不服氣,說他靠關係上來的。 據說,戴院長在會議室裏笑嘻嘻地指著手術室的方向,“現在樓下正好有三台手術等著小杜,你們隨便挑,想做哪台做哪台,等做完了手術,咱們再上來接著評吧!” 據說,沒人下樓,也沒人再說話了! 陳秀麗推推我,“怎麽,我說他不好,你不高興了?” 我暗暗歎了口氣,“他好不好的,現在跟我有什麽關係?” “妹妹,你是不在乎人家,人家可惦記你呢!我來之前,神經病居然請我喝茶聊天,我說,杜主任,你有事就忙,有話就說。他就跟我扯閑篇,聊了兩個小時,就問你了,這咋樣,那咋樣。我說杜主任,你有事就直接給織雲打個電話,在我這問能問出什麽新鮮的,我知道的還不一定有你多呢!” 我問,“他怎麽說?” “他說就是跟我閑聊!沒別的!” “那他現在咋樣?” 陳秀麗嗬嗬笑,“我就猜到你會問這句話!” “嘁,我問問還不行?” “行行行,你問啥都行,問吧!” 我從哪開始問呢?“杜伯伯現在咋樣了?” “唉!我出來前去看過杜伯伯,整天就坐在那挖土,誰也不認識了!姚阿姨說,神經病好幾次對著杜伯伯流眼淚!想想也夠可憐的,媽,媽跑了,你,唉…,張娜和兒子也走了!現在除了這個根本不認識人的老爹,啥也沒了!”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個瓷碗,外表看著光彩奪目,其實碗裏滿是裂縫,無論如何都存不住多少水! 陳秀麗推推我,“心裏難受?” 我嗯了一聲! “再跟你說個不難受的,小誠說,戴院長到部裏的事已經內定了,戴院長一走,副院長肯定空出來一個,神經病再往上是早晚的事!” “是嗎?” “你好像聽著不太高興嘛?” “反正又不關我的事!” “就算不是你的事吧!可我就鬧不明白這張娜是怎麽想的,當初結婚的時候明明挺高興的,現如今明擺著神經病一路向上,還非鬧著要出國!” 心涼了,像我一樣!老安在加州的新朋友、新同事們看見我,都誇獎老安如何如何的,在我聽來,好像和自己沒什麽太大關係似的! “妹妹,你跟老安咋樣了?” “他不想回來,我不想過去,孩子的事誰也不提了!現在就僵在這了!” “你們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啊!要不妹妹你幹脆點!” “姐姐,反正我以後也不打算再結婚了,我倆就這麽下去,誰先熬不住誰先說吧!” “一般都是男的先熬不住!你走著瞧,老安一準先讓你放他一條生路!” “老安隻要提,我保準放他一條生路!” “哎!妹妹,要是你先熬不住呢?” “陳秀麗,我有什麽熬不住的?說的我跟沒見過男人似的!” 陳秀麗撲哧就笑了,“是是是,你可見過!整個一個豺狼虎豹!” 我打了陳秀麗一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那個,妹妹,你知道吧?醫院裏一直傳神經病跟個護士的事!” “噢!” “噢就完了,可好多年了!” “根本沒有的事!” “沈織雲,什麽意思?什麽叫沒有的事?你知道什麽?” 我跟陳秀麗從頭講起,從我遇見戴主任那天講起… 我講完了,推推陳秀麗,“姐姐,你說這在心理學上算啥情節?” 黑暗中,陳秀麗一字一頓,“這叫潛意識,是一個人內心深處最最想做的事,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力量…它可以成為你的仆人,也可以做你的主宰,可能會帶來好運,也可能帶去災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