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原創 長河浪花 (十)上部完
文章來源: 清清泉源2010-12-23 05:48:49

昏睡數日紀雪醒過來了,又一次從夢中醒來。 不同的是高遠並沒有像往日那樣隨夢的逝去而消失, 他就在自己的身邊,自己此時是在他俯下來緊貼著的臉龐下流淚。 紀雪有力量在最初始的驚恐無助裏,否決自己呼喚高遠的到來的期盼和渴望,有力量忍受隨後自己不得不離開實驗室,離開同學們,並隨時準備離開這個世界的日日夜夜的孤寂和恐懼,也有力量在病榻上以她孱弱的身體在僵夢和現實皆為殘酷的絕望中輪轉, 但此時此刻, 她卻再沒有一絲力量來控製自己的眼淚。紀雪側偏著頭任由高遠緊貼自己的臉,一動不動,哭得無聲無息,而此時的高遠卻要竭力穩定自己抖動的身體,壓抑自己身體裏往外迸發的悲鳴,他用沾滿兩人淚液的嘴不停地在紀雪的耳邊做作無謂的止勸,紀雪,不要再哭了,這樣對身體不好,聽話紀雪。我不哭,高遠,你也不哭,兩人卻誰都止不住自己的淚水。

紀雪和高遠都知道在一起的日子有限,高遠在國內知道紀雪患病的消息後,想得最多的是當自己找到她後,將如何和她度過她的最後時光,如何驅散病魔對她身體施以的苦痛,對她精神誘以的悲恐。 他最期盼的是老天給與紀雪時間和精力,把他們兩人同時放逐到大自然裏去行千山走萬水。這也是懷著一顆忐忑的心,靜候一傍深深關注著他們的彭虹的期盼。高遠在辦理入美後的手續時,找出了彭萌交給他的那個小袋。他按彭萌在北京機場所說,打開了小袋裏的那個密封著的信封。 裏麵除了有一封信,一把車鑰匙,還有一張美國銀行卡。 

信是彭虹寫的,她在離去十年後給高遠的第一封信中寫道:

高遠好,在你看到這封信時應已到了紀雪身旁。彭萌說紀雪的預後很差,不知道此時的她正處於什麽樣的狀態。如果她有時日,我建議你帶她出門。你有醫療知識,美國醫院密布,讓她呆在家裏,呆在醫院,不如和你一起呆在旅途中。 如果萬一紀雪沒時間了,你送她走後不要急著離開美國, 我勸你在美國四處走走。當人的心走不出那團亂麻時,開上車去繞吧。

小時候你就喜歡車,那年為了我,你竟偷了車趕去,如果沒有那車幫你趕路,也就沒了我。拿上這支鑰匙,按下麵附的地址去將車取回來,真希望紀雪能有時日和你踏上旅途。

還有銀行卡,錢和友情都是賺的,但賺錢易賺友情難,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缺前者,以後更不會缺後者。但現在紀雪時日難料,你替做姐姐的我盡一切照顧好她。如果紀雪能和你出門,如果哪天我聽到你們要來做客,那將是我最幸福的時刻。 長春也知道了你們的近況,讓我告知你他會隨時在西雅圖恭候。

很自然的,紀雪從知道自己病情的哪天起就開始想著如何度過有限的最後時日。 她和很多有著至愛的另一半的人一樣,首先想到的是要在他的陪伴下去度過,然後躺在他的懷裏去離開,浪漫足以抵禦死亡的恐怖。她又和很多的人一樣馬上懷疑這個選擇,但她和很多的人不一樣的是,她徹底否決了這個選擇並一直堅持著。然而高遠卻突然像一陣風似的來到了身邊,這陣風將纏繞在她身上的死亡的恐懼,孤獨的煎熬吹得無影無蹤。她就開始想,如何才能將高遠的痛苦憂傷減到最輕。

這天午後,高遠陪著已可以下床緩慢走動的紀雪,來到醫院裏那間長滿綠葉開滿鮮花的溫室裏,高遠坐在一張雙人沙發上,讓紀雪斜靠在自己的身上閑聊起來。紀雪說了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後,在實驗室怎樣都不能集中精力了,而知道自己病情的同學又都爭著照顧自己,自己就影響到了實驗室其他人。 所以她決定不再去實驗室了。高遠輕緩的撫摸著紀雪的臉頰,心裏想,當時紀雪決定離開實驗室就意味著自己永遠回不去了,就意味著承認了生命的盡頭,就意味著在最需要關懷的時候遠離了人群。紀雪回到宿舍,每天都坐著發呆,沒有了時間,沒有了晝夜,沒有了食欲,沒有了一切。看著早去晚歸的同學們忙忙碌碌做著論文,她的心比同在不歸路上的身體滑去的更遠。就這樣她混混僵僵的獨自吞食百般痛苦,又默默的讓入肚的痛苦從不同的角度去蝕咬自己的心靈。

隻到有一天她開車去不遠處的商店,開著開著,她就忘記了自己開車的目的,竟然沿著不知道什麽時候上去的九十五號高速公路開到了華盛頓DC,從這以後她就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的不分日夜的毫無目的的晴雨兼程,駕駛時主意識被集中,餘留下來的意識被瞬時變化的環境抓住,心情反而變得鬆弛了,頭腦反而變得清晰了。那時她獨坐在車上,無時不刻的想,要是高遠也在車裏那有多好啊,說著說著,紀雪居然就笑了起來,高遠,親愛的,帶我走上旅途,等那天到來時,就讓我在你的懷裏幸福的離去。

 

本文的上部已結束。高遠一路上給紀雪講了他童年時的那些被人作弄和作弄人的無聊的童趣,紀雪雖然被逗得不停地樂,但高遠看得出紀雪想知道的遠不止此。從波士頓轉頭向西南行,到達聖地亞哥後,紀雪希望高遠順著五號洲際線沿海向北上行。 在舊金山,坐在與機場跑道一水之隔的路邊公園的長椅上,看著一架架迎空騰而去和一架架閃燈而來的飛機,聽著震撼天地的轟鳴, 紀雪說那年她來美國,當飛機轟鳴著離開跑道時,她就想人生大概就像這趟飛機的航班一樣,起落之間的那段距離決定了生命的長短和意義。她說她當時下決心要盡一切力量飛得最高,行得最遠,但現在知道了自己的生命就像一個極短距離的飛航,剛剛起飛就要降落了。看著高遠的憂傷,紀雪輕輕吻了他一下,說,高遠,你可以增加我的航程,高遠說如果我能夠,我會毫無保留的去做。紀雪轉過身來用雙臂圈著高遠的脖子,笑著說,你可以給我的航程至少相當三十年。高遠的心動了一下。 紀雪接著說,我想去西雅圖,你同意嗎? 

我想高遠是會同意的。

 

謝謝有心情看過我的文的人,謝謝你們的耐心甚至鼓勵。謝謝文學城,讓我知道我這個落伍的曾經的幻想的文學愛好者照樣開博,照樣可以敲出字來免費的掛在海外原創,所以也要或更要謝謝海外原創的所有的朋友(指所有的人)。也謝謝我觀文時隨興留言後給我回複的朋友。三個月前城中我不認識一個人,不理解神馬(嗬嗬)叫網友,現在熟悉的名字,專業的名詞也能為串了。

熬了很多長夜,就是想寫出一個較完整的段落出來,這樣從新年的第一天起就可以全心的投入到工作裏去了。最近有朋友指出來我無法妥協的問題,就是要想文好就得投入,投入的是時間,這正是我最欠缺的,所以就有了趕工的粗製亂造。 我會繼續寫,但會如老牛拉破車,所以暫時不會再貼出來了。

 

聖誕快樂,新年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