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狀元袍 (第二十八章)
文章來源: 山雪2010-09-12 15:46:28

第二十八章

 

金秋十月,考試季節。

在考場門外,環顧左右大多都是培訓班的同學。楊山虎說過他來培訓班就是為了提高英語,他不會參加出國考試,也不會出國。這天他果真沒來。考場的門還沒開,大家就在考場門外站著閑聊來借機放鬆緊繃的神經。

楊山虎不在,大家就壞壞地拿他開起涮來。

有人笑說他來培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討老婆來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已經不能滿足現代化的稅務大員對於老婆的要求了,他要的老婆還要‘說得洋文’。

有人接過話說:“這樣才能更好完成跟國際的接軌啊。”

“看人家輕輕鬆鬆地鍍金,弄得好還可以釣到一個金妹子。”

“是找一個高級保姆吧。”

 

考試過後的周末,我該回家看看了。這幾個月來我都沒有回家,每天除了上班和上課就是呆在宿舍裏閉門苦學英語。原來一直閑得無處打發的時間現在感覺不夠用了。

周末之前突然接到楊山虎的電話,他問:“考試考得還好吧?”

還沒等我說話,他立刻又接著說:“哎,我這不是多餘一問嗎,你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聽著他殷勤地自問自答我笑了。

他又問:“周末有什麽打算嘛?”

我說:“回家,回烏什窪去,我很久都沒有回去了。”

他立刻說:“那我送你回去。”

我說:“別開玩笑了,這一來一回要四個小時呢,我可耽誤不起您的寶貴時間。”

他說:“我是說真的。我這些年南疆北疆的跑過多少市,縣,鄉?唯獨還沒去過烏什窪呢,我是真的想去看一看。”

我聽了就急了,說:“我可不想讓你這個稅務局的惦記上我老家,你還是別去了,最好永遠別去。”

他說:“稅務局的又不是老虎,你怕什麽?反而是我想要巴結你這個準留學生,等將來你成了國際友人,我也可以沾點洋光嘛。”

沒等我接話,他又說:“就這麽定了啊。到時我來你宿舍接你。”

 

周末的早上,楊山虎駕車載著我走在回烏什窪的路上。

自從我決定出國,就總有一種幻覺跟著我。每當我坐在行駛的汽車裏時,我的腦海裏就有一幅美輪美奐的畫:車在金黃色的秋天裏行駛著,馬路上鋪滿了金黃色的秋葉宛如渾美玉成的綢緞,車在綢緞上滑行,車上的人兒如癡如醉。

而開往烏什窪的道路兩邊不是戈壁就是沙塗,很寂寥。

楊山虎問我:“你知道一年四季我最喜歡哪一季嗎?”

我說:“春夏秋冬,各季有各季的精彩,看你欣賞的是哪一種精彩。”

“你怎麽像詩人?”

“那我不說了,你說吧。”

“秋天。”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又有一種肅殺的美,很多人都喜歡。”

“我喜歡是因為我喜歡的人跟秋天有關係。”

楊山虎看一眼我說:“能不能不要走?”

我問:“你說什麽?”

“我知道現在對你來說進一步就是飄洋過海,然後海闊天空;但是如果你肯退一步留下來,我保證你有一勞永逸的生活。”

我望了他一眼沒吱聲。

他繼續說:“你知道人們管留學叫什麽嗎?叫‘洋插隊’。‘插隊’你知道有多苦嘛?你難道不怕吃苦嗎?”

我望著光禿禿的車窗外靜默了一會兒,說:

“自從我下決心出國以來,我就被一股力量推著走。我雖然不能確定下一步會怎樣,也不知道會被推著走多遠,但是我真的很好奇,我就想一步步走下去,我想看自己究竟能走多遠。我已經不能夠回頭,更不能夠停留。

我也很喜歡秋天,你知道為什麽嗎?

每當看到秋天的落葉我都會受到觸動。雖然樹葉不拒絕在秋天的時候回到根去,但是任何力量也不能阻止它在春天的時候想要在枝頭織起一片綠蔭的願望。人生也一樣。在春天的季節裏等待根的懷抱,是不是很頹廢?你覺得呢?”

我話音剛落,楊山虎猛地把方向盤一打,把車駛下馬路停在了路岔上。他什麽也沒說,從車上走下去站在路岔上,弓著腰兩手扶在膝蓋上誇張地喘息著。

我跟著下來,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他說:“暈車。”

我撲哧一下樂了:“沒聽說過開車的人還暈車。”

“那是因為你強,你真強,你能把一個開車的人整暈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