筍話
文章來源: 托寶貓2013-05-24 07:20:46


正是蘆筍季節。老鼐每次去買菜,就搬一堆蘆筍回來,白的綠的都有。我說你買那麽多幹嘛,他說:這季節轉眼即逝,過幾天就沒了,咱們要抓緊時間多吃、猛吃、吃到怕。

削蘆筍皮是個耐心活。今年天冷,蘆筍們都細胳膊細腿,於是要削的就更多。蘆筍不是一個圓胖東西,所以我的小托飛刀也無法施展,隻能一刀刀傻削。每次削蘆筍皮,我就問老鼐:你是不是故意的?買了蘆筍讓我全神貫注削皮,這樣我就沒空找你麻煩了。

老鼐摸著下巴思索片刻,說:你提醒我了,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下次我再多買點。

不管是白蘆筍還是綠蘆筍,我的做法隻有一種:斜刀切片或者小段,蒜茸炒。可惜女兒不吃辣,否則還應該用幹辣椒爆鍋。白蘆筍的口感不如綠蘆筍,所以我會在裏麵加一點點balsamique醋。前幾年我還按西式方法做白蘆筍,就是水裏煮軟了以後配蛋黃醬吃。但最近我發現還是炒最好。法式有個頭盤方子是用白蘆筍加奶酪和其他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搗成泥,我覺得簡直是暴殄天物。

蘆筍這個東西,在出國之前我是沒吃過的,這再次證明了我是一個見識淺陋的吃貨。我在中國吃過的筍隻有兩種,其中一種名叫萵筍。

萵筍當然跟蘆筍一樣,是與竹子無關的冒牌筍。可我覺得萵筍的名字比萵苣好聽。我很喜歡這東西,切細絲涼拌、切片炒、或者切滾刀塊煮排骨或火腿湯,生吃則脆甜、煮熟了則軟糯,都好吃得不得了。而且看上去綠油油的,賞心悅目。北方人吃的“油麥菜”我一直覺得就是萵筍葉,這個發現很顛覆我的世界觀,因為我從小到大吃過的萵筍,葉子都是摘掉喂雞的。

我吃過的另一種筍當然就是正牌竹筍了,不過這正牌筍裏也分出好幾個檔次。我小時候,因為地理環境的限製,沒吃過新鮮竹筍,隻吃過幹筍,泡發了之後煮排骨或者煮肉。這個東西當時也算是難得的山珍,家裏不常吃。辦紅白事宴客的人家,八道菜裏卻必然有一道排骨煮筍。這幹筍與所有幹貨比如幹海帶、幹蕨菜一樣,必須用大油大肉來製服。油乎乎的肉湯裏撈出一筷來,啊呀,除了好吃還是好吃。所有用這種方法烹製的幹貨我都愛吃。

後來我吃過的新鮮筍,都是細胳膊細腿發育不良的樣子。我懷疑這跟我們雲南的海拔有關,太高了,不管是破土的還是沒破土的筍,統統長不胖還是怎麽的?反正我在雲南沒吃過大胖鮮筍。反而是在北方那種我一向誤以為蔬果貧乏的地方,我吃到了胖乎乎的冬筍。沒剝開時簡直就像一隻小腳一樣大小,剝開後切絲炒肉,真好吃,那鮮脆而有嚼頭的口感,纏繞齒頰,久久不絕。

我的理想一餐是:媽媽做的排骨燉筍幹,媽媽做的冬筍炒肉絲,媽媽做的涼拌萵筍,為了趕外國時髦,可以再加個媽媽做的蒜茸糊辣子爆炒蘆筍。就著這些菜,甩兩碗白米飯下肚,喝點淡啤酒,青島燕京哈爾濱啤酒都行,最好是純生。

這一餐吃完後,我的幸福感指數保證立刻提升四五十個百分點。

隻是不知這幸福感到底來自於“筍”還是來自於“媽媽做的”。如果是來自於“媽媽做的”,又不知是來自於媽媽的廚藝還是媽媽的心意。

思親如果隻是思菜,那我的境界確實已經低到口腹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