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野蠻人在歐洲——熨衣燈火映深房
文章來源: 托寶貓2011-03-17 09:14:37


我大學畢業,剛參加工作不久,去一位結了婚的同事家做客,看到她家一個房間的角落裏靠牆豎著一塊折疊的、下麵有個支架的、一頭稍尖的板板,我很好奇地問她:“這是什麽?”
她竟然沒有嘲笑我,隻是好好地回答:“這是熨衣板。”

我媽媽非常心靈手巧,許多東西無師自通,比如縫紉。她能夠做全家大小的衣服,還常常發明出很“潮”的風格。有一段時間她丟了工作,為貼補家用,自己在家裏踩縫紉機,做一些兒童服裝到市場上去賣,生意很好。衣服縫出來,她也熨燙,用一隻生鐵空心熨鬥,裏麵放上燃燒的黑炭,在一塊門板上鋪幾層布啊毛巾啊,就這麽熨。但我們家常穿的衣服,洗過曬幹以後,是不怎麽熨燙的。我年紀很小就離開家住校讀書,住集體宿舍,更是沒有熨衣服的條件和習慣。洗完衣服後最多不擰幹,按褲線或者衣袖線折起來晾曬,大體平整也就行了。如果幹了以後實在皺得不成樣子,我就拿一隻大茶缸子,裝滿滾水,用來當臨時熨鬥,在上麵隨便劃拉一下。
所以我大學畢業還不認識熨衣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到了法國,我首先在老鼐的媽媽那裏受到了極大的思想衝擊。我婆婆不太會做飯,於是轉移目標,對打掃衛生和熨燙衣服情有獨鍾。大至襯衣、長褲,小至手帕、襪子,統統熨得平整無比,毫無皺褶。老鼐在這樣一個媽媽影響下,也窮講究。我們有一年去山東旅行,他不顧我的阻擾,一定要在箱子裏放一隻熨鬥,跟隨我們長途輾轉。可笑的是,我們當時還是學生,住的都是便宜旅館,不敢在房間裏隨便使用大功率電器,於是這隻熨鬥跟我們玩了一趟山東,一直默默地躺在箱子角落占地方,卻一次也沒使用過。這隻一路上壓箱底的熨鬥,到現在還是我用來嘲笑老鼐的壓箱底的法寶之一,果然是實至名歸。

老鼐品味古典,從來不穿休閑T恤,就算在家裏也要穿襯衣。這樣一來,他的襯衣使用量真是很大。一開始,由於我不會熨衣服,他每次都把衣服拿回父母家,讓我婆婆給熨。後來我覺得老這樣不行,他好歹也是結了婚的人,這豈不是顯出老婆太笨了?看到我婆婆熨起衣服來誌得意滿、唯我獨尊的樣子,我暗暗切齒:不就是熨個衣服麽?我之所以不會,是因為從小沒有習慣而已,我就不信這東西真有這麽難。
於是我下定決心:我要學會熨衣服,不是為了伺候丈夫,而是為了讓你們看看,這是難不倒我的。我這就拿老鼐的襯衣們來練習,等到技藝熟練之後,我就拿架子,求我我都不熨了,哼哼!

想到就做。我在youtube上找到一個熨襯衣的視頻,照著學了幾次,發現這就是一個熟練問題而已嘛,不需要任何創造性思維啊。我再想到我婆婆,就暗自得意了:這個跟做菜所需要的聰明才智不是一個層次的。婆婆大人,您選擇的原來是容易的路,有啥可以誌得意滿的呀。

女兒出生之後,我熨衣服又多了一個理由:高溫殺菌。她的衣服又小又規則,很容易熨。每次熨完她的衣服,再來熨她爸爸的巨大的襯衣,我總是要稍微定定神,才不會有錯亂的感覺。至於我自己的衣服,我還是保持野蠻人的習慣,很少熨燙。有一些純棉純麻的,洗過以後實在皺得不成樣子,我有時候也隻好隨便熨一下,一邊熨,一邊嗟歎:在這一役中,野蠻人就這樣被死要麵子的文明給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