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坤的絕響——看電影《阿詩瑪》
文章來源: 點綴2014-08-11 13:34:10







楊麗坤的絕響
——看電影《阿詩瑪》


提到《五朵金花》就一定要提到《阿詩瑪》,因為這兩部影片的女主角都是由同一位玉女型演員扮演的,她就是楊麗坤。沒有人能夠像楊麗坤一樣,一生隻演過兩部影片,隻扮演過兩個角色,可是這兩部影片卻都有極高的知名度,這兩個角色也都能夠讓人耳目一新,讚歎不已。又因為她敢於說真話,而倍受摧殘,成為文革中千千萬萬個受害者當中的一個。她的遭遇同她的成就一樣,都是那麽得起伏跌宕,大起大落,令人惋惜,也令人景仰。

《阿詩瑪》是1964年的電影作品,晚於《五朵金花》五年。《阿詩瑪》未演先轟動,是因為女主角是楊麗坤的緣故,也是因為這部影片剛拍完就趕上了文革來臨之前的風聲鶴唳,因此它還沒有上映,就被打入冷宮,被當作毒草,封存了起來。這樣的命運,當然越發激起人們的對這部影片的好奇之心,人們也越發想看到它的真容。十二年之後,四人幫倒台。再過了兩年,在1978年的《人民日報》上,就罕見地出現了一篇呼籲性的文字,赫然入目的標題是《阿詩瑪,你在哪裏?》。

文章的作者大有來頭,文革前他就是國家文化部電影局的局長,是新中國電影事業的第一線主管。文革後他又擔任文化部的副部長,中國作家協會主席等要職。他是文化屆的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就是陳荒煤。在他公開高調地過問下,電影《阿詩瑪》的出頭之日就近在眼前了。盡管當時左的勢力還很猖獗,但畢竟已是大勢所趨,1979年元旦,《阿詩瑪》連同一大批影片,在沒有任何預先通知的情況下,就突然地被宣布解禁了,這些影片馬上就來到了全國人民的麵前。

由於有這樣的背景,電影《阿詩瑪》一公映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和追捧,自然它的藝術價值也被有意無意間地抬高了許多。例如它曾經被譽為是我國“首部音樂故事片”,就是最明顯的一例。其實這是嚴重的失實,早在1960年就麵世、並且享譽影壇的電影《劉三姐》,才是真正的大陸音樂片的開山之作。從時間上說,《阿詩瑪》隻能說是第二部同類影片,比《劉三姐》遲到了四個年頭。而且從藝術上看,它還是無法同《劉三姐》相提並論的,即使是同不能被算作是音樂片的《五朵金花》相比,它差得就更遠了。

當然這隻是一個橫向的比較,是相對而言的。對於文化生活相當貧乏的那個年代來說,電影《阿詩瑪》還是有許多值得稱道之處的。比如說,這是一個神化故事,又是發生在彩雲之南、風光旖旎的山水之間,在一個被稱做“石林”的這麽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女主角阿詩瑪是撒尼人的女兒,卻更像是仙女下凡,她能夠讓溪水向高處逆流,也能夠將阿黑哥射在頭人家裏神位上的利箭,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拔將出來。更何況,阿詩瑪對阿黑哥的深情感天動地,真實無偽,最後她竟化作了石林當中的一座雕像。這些個情節都清麗不俗,不僅具有一定的可看性,也著實讓人感動不已。

可是作為音樂片,它的音樂語匯與風格就值得商榷了。故事中的人物是撒尼族人,撒尼族的民歌是個什麽樣子,肯定不是社會大眾耳熟能詳的,但是再缺少音樂常識的人,也還是能夠分得清中國少數民族的山歌與西洋歌劇的不同了。就像人們看《五朵金花》,一下子就相信那就是白族的故事,白族的音樂,白族的民歌,白族的風格一樣,也好比是人們看《劉三姐》,也一下子就會認可,那就是壯族的故事,壯族的風情,壯族的山歌,這是一個同樣的道理,因為那種鄉土味道太濃鬱了,那種人文氣息太強烈了,根本就不會有人能夠懷疑那些歌曲是來自西洋歌劇的一些唱段。

電影《阿詩瑪》裏的歌,雖然好聽,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不像雲南少數民族的歌曲,缺少了那種特有的原生態的旋律、節奏,以及質樸勁兒,聽上去就像是聽歌劇,甚至就像是在聽西洋歌劇中的某些華彩唱段。這裏麵是兩個原因,一個是作曲,一個是演唱。作曲如果先天缺失,定位不準確,前後風格不統一,那麽就是有地道的歌手來演唱,也會事與願違,大打折扣。打個最簡單的比喻,《阿詩瑪》裏麵的唱段,就是讓《五朵金花》和《劉三姐》裏的歌手來唱,也是難以唱出該有的味道來的。因為曲子本身就不到位,自然就會製約藝術效果,而變得遠離初衷。因此,盡管影片中的人物是撒尼族人,身穿撒尼族的服裝,影片中的景色也是撒尼族的山山水水,但是唱出的歌聲卻不是撒尼族人的,這就讓人非常不舒服,也非常困惑了。

可是問題還在於,《阿詩瑪》中男主角阿黑哥的全部唱段,都是由著名歌唱家胡鬆華演唱的。沒有人質疑胡鬆華的聲樂造詣,他創作並演唱的《讚歌》已經是中國歌壇上的經典。可是他也曾經非常地醉心於研究西方歌劇的唱法,並且他把這種唱法成功地吸收借鑒到他的民族聲樂中去了。因此老一代音樂家如施樂蒙等人對胡鬆華的聲樂評價是很中肯的,形容他的演唱是中國式的美聲唱法。在《阿詩瑪》裏,他唱的熱烈奔放,遊刃有餘。可是怎麽聽都覺得那種聲樂體現是與人物的身份相距甚遠的。可以想見,一個質樸勇敢的撒尼族牧羊人,再善於唱歌也不會唱得那麽音色飽滿,絢麗多彩吧。這也說明不是歌手唱得不好,而是唱得太好,太華麗了,因而也是太遊離於故事之外了。這當然不是歌唱家的錯誤,是導演有誤,是作曲家有誤,是影片的音樂指導有誤。

影片中阿詩瑪的唱段是由杜麗華演唱的,她是雲南歌舞劇院的獨唱演員,她的演唱有著更濃厚的民歌底蘊與特色。因此她在影片裏的一些唱段還是很有感情,可圈可點的。可是因為受製於曲子的限製,她再有本事也還是唱不出地道的撒尼族風味的。所以,從音樂片的角度來說,《阿詩瑪》是不成功的。在今天看,就更是如此。從敘事過程來說,這部影片也有不可忽視的硬傷,比如開場的舞蹈太長,太滿。離開了故事情節的歌舞,再眩目也是沒有生命的。因而這個用時不短的開場,煞是無厘頭,也令觀眾大有索然無味之感。這種以歌舞代替劇情的大灌水,不可能不讓觀眾很費解,不知道導演究竟要做什麽?是拍記錄片嗎?看上去就像是一部單純的紀錄性的沒有情節的歌舞片。

值得欣慰的是,後麵有了一定的故事情節,能夠讓劇情有了一定的吸引力。到了再後麵,阿詩瑪終於沒有能夠在洪水中活著出現時,觀眾的心就已經被故事深深地抓住了。到了最後,看到阿詩瑪跟大家說話,並在岩石中消失的時候,觀眾不可能不為之動容,悲傷之極,這也是藝術的感染力了。由於有了後麵的這些劇情,也讓這部影片有了一個很能打動人的結尾。當然,能夠讓這部影片站住腳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楊麗坤。同5年前的《五朵金花》相比,成為了阿詩瑪的楊麗坤,出落得更加靈秀動人,清澈如水了。她的阿詩瑪扮相,也讓更多人是因為她,而不是因為這個故事本身而喜歡這部影片的。

電影《阿詩瑪》除了楊麗坤之外,還是留下了兩首非常好聽的歌曲,一首是《一朵鮮花鮮又鮮》,另一首就是《馬鈴兒響來玉鳥唱》。不過,這兩首歌好像都可以成為任何一部愛情影片的配唱歌曲,並不具有很明顯的特定性。不像《五朵金花》中的《蝴蝶泉邊》,也不像《劉三姐》中的《山歌好唱敬親人》,那麽得風格鮮明,地域感強烈。人們不管在什麽時候,什麽狀態下,一聽到這兩首歌,就會馬上聯想到那兩部影片和影片中的人物。

見,作曲家創作有多麽重要。如果《阿詩瑪》的音樂是由《五朵金花》、《劉三姐》和《冰山上來客》的作曲家雷振邦來寫,那麽《阿詩瑪》就一定會成為輝煌之作了。至少是可以與《劉三姐》,甚至是《五朵金花》相媲美了。可惜,現實中是沒有如果的。這樣也好,要是每部好電影的音樂都是出自於雷振邦之手,那麽也就無法顯示出雷振邦的傑出與不凡了。

因為《阿詩瑪》,楊麗坤再次揚名影壇。因為楊麗坤,《阿詩瑪》被得以成就為《阿詩瑪》。不過可悲的是,這卻成了楊麗坤的絕響。四年以後,楊麗坤因為替電影《五朵金花》鳴不平,就被打成反革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從此再也沒有回到舞台上或銀幕前。被阿黑哥由衷地讚美為“一朵鮮花鮮又鮮”的阿詩瑪,雖說是最終化作了聳立的岩石,可還是雖死猶生。扮演阿詩瑪的楊麗坤,也是當之無愧的“一朵鮮花鮮又鮮”,可是她卻躲不過文革的浩劫,被迫害成了間歇性的精神病人,並且過早地結束了如花的生命。同阿詩瑪相比,楊麗坤的悲劇更讓人唏噓不已,悲痛至極。

精靈般的楊麗坤就像是一顆流星,在藝術上一閃而過了。幸運的是,她閃爍了兩次,兩次都是那麽得精彩,又是那麽得不可比擬。因此,楊麗坤依然還活著,因為金花與阿詩瑪的形象是不可磨滅的,隻要有觀眾和影迷在,楊麗坤就活在觀眾與影迷的心裏。


附:電影《阿詩瑪》中的歌詞 《馬鈴兒響來玉鳥唱》

馬鈴兒響來喲玉鳥兒唱

我陪(跟)阿詩瑪(阿黑哥)回家鄉
遠遠離開熱布巴拉家
從此媽媽不憂傷
不憂傷嗨囉嗨囉不憂傷

蜜蜂兒不落喲刺蓬棵
蜜蜂落在喲鮮花上
子吹來喲口呀口弦響
我(你)織布來你(我)放羊
你(我)織布來嗨囉嗨囉我(你)放羊

哥哥喲像頂帽子
蓋在喲妹妹頭上
妹妹喲像朵菌子
生在喲哥哥的大樹旁

馬鈴兒響來喲玉鳥兒唱
我陪阿詩瑪回家鄉
遠遠離開熱布巴拉家
從此我們不憂傷
不憂傷嗨囉嗨不憂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