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需要代價

——看電影《藍白紅三部曲之藍》（Three Colors: Blue ）

電影是導演的藝術。享有電影詩人之稱的波蘭導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英年早逝，年僅五十六歲時便告別人世。就在他逝世之前的幾年，這位善於思考的大導演拍了一套三部曲影片，分別以法國國旗的藍白紅三色為這三部片子冠名，取自由、平等、博愛之意，賦予三部影片以不同的意義。

這三部片子公映於1993年至1994年間。自那時起，近二十年來，人們對這套片子的認知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的解讀甚至過於牽強附會，以至於令影片看起來像是神秘玄學。其實電影做為人們喜聞樂見的文藝形式，怎麽也不應該高雅到人們看後一頭霧水、不得其解的境地。

所以，一部電影即便是具有深刻人性思考的主題，同樣也是來自生活，是對人生進行的一種反思與探討，自然也就不會離開生活真實的本身。隻要用正常的思維，普通的眼光，通行的標準來看這些電影，那麽對這些電影的觀感與評價，就不會誤入一種似是而非的模棱兩可中去，才會把這些影片的寓意還原成生活的本來麵目。這也應該是欣賞與評論藍白紅三部曲的精神與原則。

這套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三色之藍，對自由的定義與形式進行了闡述。故事情節是這樣的：女主人公茱莉同丈夫、著名音樂家柏力斯和五歲的女兒一家三口外出，中途汽車因故障失控，而高速撞上了路邊的一棵大樹，結果這個家散了。丈夫與女兒雙雙遇難，朱麗也受重傷住院。當她醒來，得知這個消息後痛不欲生。

為此她試圖自殺過，盡管沒有如願，但還是萬念俱灰。她出院後獨自躲到一個地方，不要遺產，不要親朋，不要愛情，同原來的一切生活隔絕，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可是，生活並沒有遠離她，她丈夫未完成的音樂創作還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並因此而知道了丈夫生前的一個天大秘密，即他有一個情人，還有一個遺腹子。

這個發現，讓茱莉驚訝萬分。她自認為與丈夫關係很好，卻從未曾想過好幾年以來，她的丈夫在外麵還另有所愛。於是除了喪夫喪女之痛，茱莉又遭受了在感情上被丈夫背叛的沉重打擊，這讓她感覺很失敗，其內心的疼痛無以複加，心情再次低落到極點。不過，這次茱莉不再軟弱，也不再逃避事實真相。她要去見那個女人，要當麵弄清楚她丈夫是不是真得愛這個女人。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經過再次折磨，痛定思痛之後，茱莉堅強的一麵重新回來了。她結束了隱居生活，搬回過去的家中居住，並允許丈夫的遺腹子改跟生父之姓，並享有房產。與此同時，茱莉接受了新的戀情，在戀人的鼓勵與愛情的滋潤下，開始了新的生活，她的作曲才華也得到充分的用處。茱莉的人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因此可以說，茱莉完成了一次自我救贖，由活著如同死了一樣地生存著，有了重新熱愛生命的理由與動力。茱莉的再次改變等於是一次鳳凰涅磐，經過浴火重生，重新獲得了生命與自由。為此她付出了巨大並不可挽回的代價： 夫與愛女的兩條生命，再加上愛情上的背叛。而正是後者，激怒也喚醒了茱莉不再為那個曾經的丈夫痛不欲生，她的自由經過死亡與背叛的洗禮，雖然來自不易，但終於是來到了。  

做為藝術，影片對事情的來龍去脈進行了生動地梳理與詮釋。在手法上多次使用藍色的光束為色彩基調，突出自由的重要與意義。更是出神入化地運用了音樂的元素，令這部劇情片兼有音樂片的特色，使該片的品位與檔次得到很大的提升。加之演員又演得非常專業，令這部影片完全成為一代名導的深刻之作，在國際電影屆引起熱烈的關注與極高的評價。

女主角茱莉的飾演者朱麗葉·比諾什（Juliette Binoche ）是法國著名影星。她主演的多部影片都是有份量的作品，比如在《布拉格之戀》《愛情重傷》等經典影片裏，她的表演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在這部影片中，她將一個獨立遺留於世、心如死水的三十三歲少婦演得入情入戲，入骨三分。又因為發現丈夫的背叛，把角色內心由此產生的震驚、屈辱與憤怒之情，演繹得絲絲入扣，可圈可點。

這部影片除了有不可多得的音樂元素之外，與三部曲中的其它兩部相比，其故事情節並不複雜，甚至還可以說是最簡單的。又因為大部分戲份都是心理活動，因而不具備多大的變化與張力，很多情節與橋段，是需要依靠眼神與麵部表情，甚至是沉默或是無動於衷加以展現的，無疑這對於演員的表演來說要求很高，難度較大。

可是女主角這個人物的內心設計還是非常成功的，再加上比諾什的演技，令這個角色冷豔，獨到，有個性。同時又充滿了智慧，意誌與能力。最後他接納丈夫的遺腹子，說明這個人物不僅原諒了丈夫的行為，還具有可貴的愛心，樂見一個小生命做為丈夫生命的延續而來到這個世界上。這些都是這部影片真正的感人之處，也是茱莉這個人物深受祝福、重獲自由的深層原因。

從故事的可理解性來說，這部三色之藍的影片，是藍白紅三部曲中最不令人費解的一部片子。觀眾在跌宕的劇情中，隨著人物的哀痛一起哀痛，又隨著人物的振作又一起振作，並最後為劇中人倍感欣慰與如釋重負。茱莉的一生是不幸的，可是最後能夠重新麵對，並頑強生活下去，卻又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悲劇發生後，恢複了健康的茱莉，曾經希望通過性刺激忘掉痛苦，救贖自己，反而陷入更大的悲傷。但是，當她發現丈夫的背叛後，丈夫的對她不起，卻令她找到了心裏的平衡點，讓她像“真的猛士勇於正視淋漓的鮮血，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魯迅語）。這個事實揭示出一個道理，就像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一樣，“愛與背叛”是人生的普遍難題，卻又不是人們自己可以掌控的。

然而，在沒有什麽事情又是割舍不了的事實上，“愛與背叛”這個不可回避的難題，往往又可以成為一件好事，使受害方能夠不再執迷，從而在感情與良心上說服自己，重新燃起生命的欲望與生活的熱情。茱莉的故事就是一個這樣的例子，當代價付出到足夠之大時，自由就不再隱藏了。就像失敗是成功之母，代價也是成功的必由之路。自由不能垂手可得，而要需付出代價，此乃天經地義，無可厚非之事。

在2011年上海電影節上，做為向大師致敬專題，本片導演共有六部影片做為電影節期間的經典影片向觀眾展示。足見這位電影思想家具有多麽崇高的地位。今天當我們認真看了他的這個三部曲係列之作後，不能不被他在影片中對藝術所表現出來的認真與深刻的追求精神所感動。同時又不能不為他對光線的獨特感悟與運用，以及敘事手法的純熟與高超而深表敬佩！他的才華是大師級的，他的作品閃爍著天才的光芒，就如同這個三部曲係列，就像這部三色之藍的影片，不能不令人思索再三，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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