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81 )對麵相逢
文章來源: 漢代蜜瓜2011-04-22 11:13:16


趙迦荑當年少小離家求學的時候,跟胡啟東最熟,因為胡啟東直接負責她的監護工作,接觸多。胡啟淩負責她的女孩事宜,比如陪她買衣服,尤其是內衣,並兼負責她的英語成績,尤其是寫作和口語。

胡啟東和李婉婷戀愛以後,買衣服逛街這類的事就歸李婉婷負責了,胡啟淩隻負責輔導她英語。

是以胡啟淩對趙迦荑相當了解。她聽了趙春望夫人的訴求,笑著說:“要是讓我找,怎麽也能硬邦邦地找出幾個理工博士來。可是迦荑她喜歡嗎?我覺得她心大,不見得能看得上那些象牙塔裏的書蟲。而且現在的年輕人,寧可被人花言巧語地騙死,也不願意被木頭悶死,隻怕我到時候白費力。”

趙春望夫人說:“哎呀呀,她吃過一次虧了,總該吃一塹長一智。”

胡啟淩擺手說:“年輕人跟我們想得不一樣。”

那邊林葉子在一個角落裏,一直注視著這邊的動向,目光流轉,跟李婉婷對了個正著。李婉婷的臉麵無表情,林葉子卻舉著酒杯對著她示以甜蜜的一笑,抿了一口,轉身去找趙迦荑。

趙迦荑在靠近窗口的一個角落裏跟那個剛才她看見的低調男孩說話,神情親密,似乎在卿卿我我。

林葉子忽然靈機一現,想起這男孩叫張宇明,她曾經跟他一起去老板家鄉博望集團的藥廠做網絡,趙迦荑曾經跟他們一起同桌吃飯。

不知道這兩個人什麽時候對上眼了。這個男孩低調,樸實無華,業務嫻熟,認真實幹,跟史海靖完全是不同的風格。

大小姐口風好緊,居然無人知道,恐怕趙迦楠都蒙在鼓裏,別說父母大人了。

趙迦荑被人叫走,林葉子走過去跟張宇明打招呼:“久違,還記得我嗎?”

張宇明想了想,準確地說出她的名字:“林葉子!”

林葉子微笑:“謝謝你還得的我。最近可好?”

張宇明點頭:“托賴,過得去,馬馬虎虎。你呢?聽說你不在博望集團了,現在是趙小姐的助理?”

趙小姐?林葉子心裏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這是欲蓋彌彰,掩耳盜鈴,以為她看不出他跟大小姐的關係。

果然那邊胡啟淩對趙迦荑說要給她介紹幾個理工博士做男友,趙迦荑便嗔怪母親多事,對著老媽責怪道:“姆媽,你能不能不要忙活這些事?我沒興趣!要嫁理工博士還等到今天?在國外的大學裏,洋博士要多少有多少,一抓一大把!”

趙春望夫人道:“這孩子!”

李婉婷微笑著避開去餐台取食物。林葉子見了,對張宇明說聲“抱歉”,離開她也拿隻盤子去餐台取食物,漸漸靠近李婉婷,低聲打著招呼:“大姐,幸會!”

李婉婷臉色變了,冷哼一聲:“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

林葉子笑得更甜蜜:“大姐怎麽這麽說話呢?這可不像您這種身份的人說出來的話。知道的,明白您是在氣恨,不明白的,還以為您是潑婦村婦呢!”

李婉婷臉色鐵青:“這世界真是太奇怪了——我沒有找你算賬,你倒送上門來找茬挑釁!”

林葉子說:“您不來,我一點都不感激,就好象頭頂懸著一把劍,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什麽場合會掉下來把我砍傷。如果它早點掉下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都要挨一刀,早點挨也沒有什麽不好。早死早托生,對不對?”

李婉婷一字一頓地質問:“你們這些女孩子還要不要臉了哦?你們做這種事一點都不內疚沒有負罪感嗎?”

林葉子笑道:“男歡女愛要你情我願。胡哥哥愛我,我為什麽要內疚有負罪感?對了,你們現在這種情形你不難受嗎?你每天看到他從另外一個女人的懷抱回家,你居然能忍受,你知道他跟我睡覺,還能讓他回家,也算神經堅強,非常人可比哈。你說我沒廉恥,你又有多少廉恥,有多少自尊?一個人自輕自賤,怪不得別人要輕之賤之,對不對?”

李婉婷手中的盤子簌簌發抖。

林葉子衝她眨眨眼,帶著勝利的微笑和一盤子的美食走開。臨走前她不忘再補充一句:“剛才我們還在外麵接吻來著。”

李婉婷走了兩步,隻覺得眼前的人來人往漸漸模糊。她感到呼吸困難。

身邊一隻手輕輕地扶住她,一個溫柔的聲音問:“婉婷,你臉色好難看,生病了嗎?”

是趙春望的夫人。這個女人一向輕聲細語,不知道為什麽趙春望為什麽會怕她,一輩子對她千依百順。她真想跟她取取經。

她回過頭去給趙夫人一個溫婉的微笑,低聲說:“可能這幾天加班太累了,睡眠不足。”

趙夫人擔心地說:“那你要不要先回家?我讓啟東送你回家吧。”

李婉婷本來想說她沒事,可是一聽她說“讓啟東送你回家”,便順水推舟地說:“也好。這些天我本來想約您聊聊天,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有空。”

趙夫人問:“什麽事要我幫忙?”

李婉婷說:“那可是大事。我現在家庭事業都遇到瓶頸,知道趙先生都是聽您的才取得如此大的成就,所以我也想讓您指導我一二。”

趙夫人笑道:“看你說的!你事業遇到瓶頸有可能,家庭怎麽會遇到瓶頸?你和啟東不是模範夫妻麽?”

模範夫妻?李婉婷內心像是被碎玻璃劃過,有種遲鈍零碎的痛楚。她勉強說:“您和趙先生才是模範夫妻呢!”

有人把胡啟東找來,趙夫人叮囑:“好像婉婷不舒服呢,你送她先回去吧。啟東,你要多關心體貼婉婷,你看她氣色多差!小胡啊,現在外麵風氣不好,很多年輕時候的患難夫妻,男人發達了,就把當初貧賤時的光景忘了。其實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比少年夫妻的情誼更珍貴了,可惜很多人都不知道,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後悔。”

胡啟東尷尬地說:“是,是。那我送她回家吧。迦荑那裏您替我打個招呼。”他不知道李婉婷都對趙夫人說了些什麽,心中疑惑。

趙夫人一邊送他們出門,一邊喋喋不休:“上海有個做房地產的老王你們知道吧?他跟原配離婚娶了個年輕的,前一陣身體不好發病了,被年輕的那個送進了精神病院,說他有精神病,怎麽也不肯接回家。可憐他英明一世,誰都不買賬,居然敗在年輕小嬌妻的手裏,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這個江湖傳說,胡啟東今天第一次聽說,頗覺意外。

林葉子彼時正在安排送電視台主持人回家,並奉上當晚的酬勞。她在路邊衝著主持人揮手致別的時候,剛好看到胡啟東扶著李婉婷走向自己的車子。她一閃身躲在柱子後麵,目送他們的車子遠去。

李婉婷坐在駕駛做旁邊的副座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

胡啟東扶著李婉婷回到家,給她倒了水,問:“你哪裏不舒服,要吃什麽藥嗎?”

李婉婷說:“我沒事。”

她拿著水走進臥室,自床頭櫃抽屜裏取出安眠藥,服下一粒,拿著睡衣進了衛生間。

等她出來,胡啟東還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動位置。

她朝臥室走去。

回去胡啟東叫住她:“婉婷——”

李婉婷停在臥室門口,等他下文。刹那間,她以為他聽了趙夫人的話,內心深處有所觸動,意念回轉,想起要珍惜那些共同走過的風雨情誼。她人定在門口,內心深處充滿了期盼。隻要他肯回頭,她打算原諒他,既往不咎,一切都當作沒有發生過,從頭開始。

她知道自己結婚以後所作所為,確實不是一個完美的妻子。隻要他肯回頭,她一定檢討自己,努力提高,做一個讓他滿意,讓他的全家都滿意的合格女人。

“你都跟趙夫人說些什麽?!你能不能不學那些市井婦人,整日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套戲路?我們不能以文明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嗎?”胡啟東的語氣裏帶著很強烈的情緒,來著不善。

滿心期待的李婉婷被他迎麵捅了這麽一刀,一時間痛徹心扉。她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說出來,就是村婦,是潑婦,是市井婦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她是文藝青年,是師太亦舒的忠實弟子。她此時深深體會到師太的那句名言——當一個男人不再愛一個女人,她哭鬧是錯,靜默也是錯,活著呼吸是錯,死了還是錯。

是以她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都是錯,態度好與不好並沒有什麽不同,檢討與不檢討無關緊要,改正不改正已無可能。

不管怎麽都是死,那就死個痛快。李婉婷轉眼盯住他,從牙縫裏擠出惡狠狠地一個字:“滾!”

她走進臥室,房門“砰”地一聲,在她身後發出巨響。

這一聲巨響,讓胡啟東打了一個哆嗦。自東窗事發以來,李婉婷要麽迂回地挽留,要麽憤怒地爆發,從來沒有這樣帶著恨意地表示輕蔑,一時半時讓他震驚,意外,不能接受。

他隔著門大叫:“婉婷,你這樣做有意思嗎?”他指的顯然不是摔門,而是以為她向趙夫人說了些什麽,因為之前她威脅過林葉子,也對他說過,讓他們不好受,她就高興。

臥室裏一片靜默之後,傳出李婉婷冷冷的聲音:“睡吧,深更半夜的,你不要隔門喊叫,像個市井無賴一樣。或者你願意再次離家出走,也隨便你——隻是這次,走了就別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