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子鎮定地走出咖啡店，立刻沿著人行道一路狂奔。她攔了一部出租車回到家，抖抖嗦嗦地打開家門猛地關上，沿著大門癱坐在地板上。

羅瑞星給她畫的那張素描安靜地在牆上注視著她。畫裏的她那麽純潔，那麽幹淨，她恍恍惚惚，仿佛覺得自己曾為天使。

全身放鬆之後，她感到軟弱和虛脫。她像一癱泥一樣仰躺在餐廳的地板上，合上雙眼，說不出的疲憊。

她累，她想睡，最好一睡不醒，什麽煩惱也沒有。

手機響了，她不想接，她手指頭都懶得動一動。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手機再一次響起。她伸手在皮包裏摸索，關了電源。

她在半睡半醒之間，看見媽媽向自己飄過來。她的臉蠟黃憔悴，頭發稀疏，卻用慈愛的眼神凝視著她，說：“你還好嗎，我的女兒？”

林葉子呻吟一聲：“媽媽！”

門鈴響起，林葉子不想起來。她心裏掙紮著——讓我睡，別煩我。

接著鎖孔傳來開鎖的聲音，門被推開一條縫，遇到障礙，外麵的人往裏看了看，驚嚇地說：“葉子，你怎麽了？生病了嗎？要不要我叫救護車？”

是蕭雨。蕭雨是個真正的天使。一定是她聯絡她聯絡不上，以為她出事了，特地過來看看。她的生命還算幸運，總有那麽幾個朋友值得用生命去珍惜。

林葉子掙紮地喊一聲：“不要叫救護車，我沒事，就是累了，想休息一會兒。”她掙紮著想爬起來，卻怎麽也爬不起來，隻能稍微往旁邊挪一挪。

蕭雨小心翼翼地推門，從門縫裏收腹挺胸地側身擠進來，把手裏的包扔在一邊，蹲下身用手摸她的額頭。

“沒發燒啊。”她說著站起來走到廚房裏麵，找杯子倒水，卻發現熱水瓶裏根本沒有水。

她叫一聲“作孽”，又去開冰箱，妄圖找到什麽飲料或者瓶裝水。

冰箱裏空空如也。

蕭雨暗罵一聲，趕緊打開煤氣燒半壺水，找兩隻杯子輪番倒著吹氣，又放了些糖。等到水到半溫的時候，端著杯子走到林葉子跟前，說：“我扶你起來喝點水吧。這幾天是不是加班累的？我跟迦楠說讓你們找個地方去度度假吧，再這麽幹下去大家都玩完。”

林葉子在蕭雨的扶持下掙紮著坐起來，靠在牆上喝水。一杯水喝幹，她感覺稍好。

蕭雨扶著她走到客廳，坐進沙發。

林葉子還是感到頭暈目眩，她又倒在沙發上。

蕭雨道：“真是的，怎麽會這樣？！好了，我看看你家裏還有沒有麵條，有的話我給你下點麵，如果沒有我去外麵飯店買兩碗回來。”

她走進廚房，在抽屜裏冰箱裏翻找，終於給她找出點剩餘材料，她拉開架勢煮榨菜肉絲麵。

林葉子吃了半碗麵，神色還是怏怏的。蕭雨不放心，留下來過夜。

半夜裏發現她在發燒，嘴唇幹裂，難受得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呻吟。

蕭雨開了燈問：“葉子，葉子，你想幹什麽？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林葉子微弱地說：“你扶我上衛生間。”

蕭雨爬起來扶她，林葉子在衛生間上吐下瀉，虛汗一陣陣地往外冒。

蕭雨從來沒見過這種陣勢，立刻要撥 120 。她說：“葉子，我沒有辦法把你弄下樓，還是叫救護車吧。你再這樣下去我要嚇死了。”

林葉子呻吟著說：“床頭櫃裏有治拉肚子的藥，你找來我吃下，如果再不好，我們再去醫院。”

蕭雨衝過去找藥，倒水給她服下。

林葉子昏昏沉沉地又睡下，一直到天亮，她沒有再拉肚子，燒也退了，隻是人還很虛弱。

蕭雨打電話給迦楠，為她請假，同時也打電話給自己的老板，先請半天假。

林葉子有氣無力地說：“蕭雨，你去上班吧，我沒事了。”

蕭雨沒好氣地說：“你少說兩句省省力氣吧。說吧，你想吃什麽我來給你做。你如果吃不進我還是要送你去醫院，這樣子是不行的。”

林葉子隻得說：“我還是想吃麵條。”

蕭雨昨天煮的麵是最後一筒麵條了。她自廚房裏找到一隻不鏽鋼的鍋，背上包說：“那我出去買，順便帶點東西回來。你在家裏躺著，千萬別亂跑亂動。”

說著她又倒了杯水給她放在床頭櫃，走到門口又回來，說：“你的手機在嗎？你開著，我隨時打電話回來確認你沒事。”

林葉子笑了，臉上肌肉累得一片酸痛：“哪有那麽嚴重！”

蕭雨自她的包裏給她找出手機，又找來充電器插在床頭櫃旁邊的插座裏，將手機打開並充電。

她出去買東西，林葉子又陷入昏睡。

蕭雨先去附近的超市買掛麵以及各類的蔬菜，回來的路上在附近的麵店買了兩碗片兒川，一路走回來。

林葉子還在睡，蕭雨將她床頭的手機連帶著充電器一起拔下來，插進客廳的插座，走到廚房，將買來的蔬菜和麵各就各位，該放進抽屜的放進抽屜，該放進冰箱的放進冰箱。

她順便給她整理擦洗冰箱。林葉子一向還算整潔，現在的冰箱卻髒得不像話，散發著一股異味。

她搖頭——這位美女不知道為什麽能忙成這樣。

林葉子的手機響了，蕭雨跑過去看，是趙迦荑。大小姐問：“是葉子嗎？”

蕭雨趕緊說：“迦荑姐，是我。昨晚葉子生病，一夜沒睡好，在補覺呢。”

趙迦荑詫異：“怎麽回事？我前天看見她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病了？”

蕭雨開玩笑說：“還說呢，網遊公司這段時間都忙成什麽樣子了？公司裏的人一個個都跟被吸血鬼吸光了血似的——迦荑姐，你們剝削得也太狠了些！”

趙迦荑笑道：“你這小鬼，都快做我家媳婦了，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蕭雨撒嬌道：“我是幫理不幫親嘛！”

趙迦荑沉吟道：“這樣吧，等葉子好了我們組織一次活動，去哪個風景區休息一個周末，徹底放鬆一下。今天我有事，明天如果她還不好我去看看她。”

收線後蕭雨挽起袖子擦灰拖地板，進行大掃除。

手機又響，蕭雨放下拖把去接聽，匆忙間沒看來電顯示。

一個男人的聲音：“葉子——”

蕭雨說：“我不是葉子，我是她朋友。”

那邊一愣，問道：“葉子呢？”

蕭雨說：“她生病了，在睡覺。有什麽事我可以轉達，或者等下醒了我讓她打給你。不過她今天不一定有力氣打電話——”

那邊聲音變了：“病了？打電話都沒力氣？什麽病這麽嚴重？為什麽不去醫院？”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蕭雨暈頭轉向。她問：“上吐下瀉，昨晚很嚴重，今天吃了藥好一點了。請問您是誰，有什麽事需要我轉達嗎？”

那邊的男人說：“啊，沒事，我是她同事。我再打來好了。”說完掛了。

蕭雨看著手機莫名其妙——同事？是網遊公司的同事？她不是打電話通知迦楠了嗎？以前公司的同事？找她幹什麽？

蕭雨查看來電顯示，號碼是博望集團的。這個號碼她太熟了，以前林葉子經常用單位的電話跟她通話。

她忽然想起昨晚給林葉子找藥的時候，在床頭櫃的抽屜裏看到的避孕套。盡管她的這位密友一再回避，看來她還是有男朋友了，怪不得殷勤一點機會都沒有。

這時候蕭雨自己的手機響了，老板要她下午去公司，有重要的文件需要她過去親自處理。

這一連串的電話講完，林葉子也醒了。蕭雨扶她起來，跟她一起把買來的麵條吃下去，又給她在慢燉鍋裏煮了粥，匆匆忙忙地告辭說：“老板讓我去公司一下，我晚上再回來看你。你乖一點，實在撐不住就自己打 120 去醫院。”

林葉子微弱地笑著點頭。蕭雨看著她躺到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才告辭趕回公司。

不知道躺了多久，手機響了，林葉子掙紮著接聽，是胡啟東：“葉子，你好點沒有？”

林葉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想說話，喉嚨似有東西卡住。

“葉子，你怎麽不說話？你那個朋友還在嗎？”

“她去上班了。”林葉子終於發出聲音，帶著委屈和悲涼，眼淚簌簌而下。

鼻子翕動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到了電波的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