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50) 心事重重
文章來源: 漢代蜜瓜2011-02-09 10:28:01


林葉子跟蕭雨在蕭雨家的樓下碰上了。趙迦楠送女友回家,他那個小小的甲殼蟲在小區裏進出尤其方便,他跟胡啟東的車隔了一輛車,因為他的車小,再加上胡啟東和林葉子各懷心事,心無旁騖,所以誰也沒發現他們。

因為車道太過擁擠,趙迦楠將車子開到旁邊一條車少的路上進行閃避,停在路邊,下車親自走路送女友到她家樓下。

趙迦楠扯扯蕭雨,疑惑地說:“你看那是不是林葉子?我怎麽看好像是胡叔叔送她過來?”

胡啟東的車子一閃而過向右轉去,在樹影裏趙迦楠看了個清清楚楚。

蕭雨問:“胡叔叔是誰?”

趙迦楠說:“是洋山芋公司的人事經理,當年洋山芋在本市讀書,全憑這位胡叔叔照顧。”

蕭雨不在意地說:“是不是一起加班搭個順風車?”

趙迦楠皺眉說:“這個林葉子怎麽三天兩頭到你這裏來借宿?她自己住著一套房子,你跟人家合租一間房子,有沒有搞錯?”

蕭雨推他一把,笑道:“你有沒有搞錯?她哪裏三天兩頭來借宿了?總共也沒幾次!你這個人好搞怪,人家吃男人的醋,你吃女人的醋!”

趙迦楠嬉皮笑臉地說:“這是因為你們太年少無知,純潔過頭,不知道世界上有同性戀這回事!”

蕭雨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你才同性戀呢!好了好了,你回去吧,我不想給葉子看到,又要被她取笑。”

趙迦楠笑嘻嘻地跟她道別。

蕭雨跑向林葉子,叫:“葉子,你也才到啊。你看我夠朋友吧,接到你的電話就趕回來。”

林葉子朝她身後看過去,不遠處趙迦楠的甲殼蟲一閃而過,消失在樓群後麵。她不那麽好的心情頓覺開朗一些。

這世上總有一些相愛的男孩女孩,如同一線陽光,照亮這個人們的眼睛。

蕭雨拿出鑰匙開樓洞的大門,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說吧,這次又是躲誰呢?難道又跑出來一個追求者?”

林葉子道:“某些同學,請不要自己幸福,就罔顧別人的痛苦好吧?你能不能什麽也不問,讓我安靜一會兒?”

蕭雨說:“老天,是你住我家還是我住你家?”

林葉子不再說話,任憑蕭雨再說什麽她也不開口。一直到進了房間,洗了澡換了睡衣鑽進鋪在沙發上的被子裏,把自己變成了啞巴。

蕭雨知道她心裏不痛快了。她知道這個時候她就算拿著老虎鉗去撬對方的嘴巴都沒有用。

等蕭雨洗漱回來上床關了燈,林葉子忽然你開口道:“蕭雨,我想在你這裏住一個星期。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給你我家的鑰匙,你住我那裏去好了。你跟趙迦楠在我那裏卿卿我我,我一點也不介意。”

蕭雨犯暈:“怎麽了葉子?你被人追殺啊?我住在你那裏,會不會被你的仇家當成你殺掉啊?”

林葉子半天沒說話,再開口的時候口氣有些幽怨:“你放心,沒人會殺你,你的生命不會比我住在這裏更不安全。”

蕭雨更是一頭霧水了:“到底怎麽了?葉子,你也是,我跟你大學四年,就覺得你這四年沒安靜過。我也知道你沒招誰惹誰,可你就是天生招蜂引蝶的桃花命!你一向男生緣好於女生緣,可憐大學四年,追你的男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倒在沙灘上,可是女生,大約就交了我這麽一個知心好友——這都是本姑娘心裏素質超級好,從來沒嫉妒過你,也沒吃過你的醋。”

林葉子翻了個身,麵對著沙發背合上眼,低聲喃喃地說:“我今天在考慮是不是要把現在的房子賣了。”

蕭雨怪叫:“你,你瘋了!好好的你賣房子幹啥啊?”

林葉子道:“住著不舒服,換一套更好的。”

蕭雨說:“怎麽不舒服了?我記得你很喜歡這房子,當初搬進來還特地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了裝修,現在賣多虧啊?換一套房子,現在房價這麽高,一進一出這稅要交多少啊?你吃飽了撐的你啊!”

林葉子躊躇:“要麽我還是租出去算了,我也像你一樣,跟人家合租,省點錢。”

蕭雨在黑暗中翻翻白眼,下了個結論:“我還想跟爹媽伸手要個首付買套小房子自己住著舒服呢!我看你真是神經搭牢,腦子有病!”

林葉子翻個身,睡不著,沒話找話說:“蕭雨,你跟迦楠怎麽樣了?”

蕭雨打個哈欠問:“什麽怎麽樣了?就那樣唄!”

林葉子問:“他對你好不好?”

蕭雨道:“怎麽才叫好,怎麽才叫不好?”

林葉子道:“比如他聽不聽你話?你記得上次我們在卡拉 OK 跟史海靖遇到嗎?好像那天晚上史海靖超他車,他還想跟那個人別別苗頭,迦荑姐都喝不住他,你說要跟他吹他才停車的,我覺得他挺在乎你的。”

蕭雨笑道:“你以為他不停車還能怎麽樣?他那小甲殼蟲能跟人家的改裝車去飆?幫幫忙啊!他不過是一口氣出不來,實在是要發泄,需要一個強勁的理由才能下台階。不過他對我是還可以,大部分聽我的,原則性的問題才堅持己見。”

林葉子問:“什麽是原則性的問題呢?”

蕭雨道:“比如兩岸統一,中東和平啥的,就是原則性問題。”

林葉子翻身支撐著身體,瞪大眼睛問:“啊?他說了管用嗎?”

蕭雨道:“這不是說嘛!他跟胡哥說,早點統一吧,不行就打;跟馬哥說,早點統一吧,好好跟台灣人民說說,要相信群眾的愛國熱情。人家都不理睬他。”

林葉子複又笑倒在被窩裏。

蕭雨稀裏糊塗地沉入夢鄉。

林葉子對著她叫了幾聲,蕭雨都沒答應。林葉子迎麵躺著,摸著自己的左臉頰,笑容在黑暗中漸漸收起。

她隱隱還能感覺到一種火辣辣的疼痛,而疼痛之外,是一種難以訴說的羞辱。她的眼前像過電影鏡頭一樣閃現著今晚在江邊挨李婉婷那一掌的情景。

她的眼前浮現著李婉婷忍無可忍的表情:“你深更半夜跟我老公在這裏摟摟抱抱拉拉扯扯,還拿手機來跟我說這是誤會?!你不覺得你太滑稽了麽?!”

忍無可忍!她的嘴角向上彎起,泛起一絲冷笑——這個女人真奇怪,她老公又不是木頭人機器人,也不是石頭,她不打自己的老公為什麽找她的麻煩?就因為她笑,瘦,好欺負麽?

第二天她去上班的時候,眼皮腫著,一副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馮智見了,忍不住打趣她說:“怎麽,跟男朋友吵架了?怎麽像霜打的茄子?”

林葉子嘴角牽動,勉強笑笑:“沒事,昨晚沒睡好。”

她拿著茶杯到茶水間去泡茶。茶水間聚集了其他部門的同事,在議論史海靖的車禍案,說死者的父母從老家趕過來,已經跟史海靖的父母見過麵,昨晚電視上有播出實況。他們見了林葉子,問她有沒有看新聞。

林葉子茫然的表情證明她沒有看過。

有同事說:“唉呀,死者的父母看起來很窮很老,大約本來就操勞,一下子唯一的兒子又沒了,更顯老太。真罪過,現在獨生子女政策,萬一出點啥事兒,老人家連個精神寄托都沒了。這個年紀,生又不能生,養又養不動了,連個孫子都沒留下。”

另外一個女同事說:“可不是!我奶奶生了四個孩子,後來我一個叔叔遊泳淹死了,悲痛得不得了,可是為了其他的三個孩子,也得強打精神好好活。過了三年四年,一忙起來,這事兒就淡忘了。現在就這麽一個,唉,作孽啊!”

“這次不知道史家能賠多少,總得夠人家養老吧?”

“賠得再多也換不回兒子!”

“賠了錢還判刑嗎?”

“當然判!如果犯了最有錢就可以不坐牢,那有錢人不是可以一手拿錢一手殺人了?!”

林葉子聽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心不在焉地四處張望,一會兒看到胡啟東拎著公文包匆匆從門外走進來,向自己辦公室走去。路過茶水間的時候,他顯然看到她,目光停留了一會兒,沒像平常那樣打招呼,而是點點頭匆匆而過。

這點頭,似乎是對著所有的同事點的。他的臉上似乎笑了一笑,也似乎沒笑,或者可以說是皮笑肉不笑。

林葉子也拿不準他到底是什麽表情。她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端著杯子回到辦公室。

林葉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她覺得胡啟東在刻意地躲著她。以前他喜歡路過的時候進來坐一會兒,談笑之間跟馮智就把工作給交待了。如今他要談工作,用公司內的分機把馮智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去談,似乎能不進機房就不進機房。

前台的電腦又老又舊,終於慘遭淘汰。林葉子上午收到電腦公司送來的新機器,打算下午給這台電腦聯網調試。

所以她跟前台小張一起去食堂吃午飯。難得董事長也在,跟幾個高層的幹部在一起高談闊論著什麽,胡啟東也在座。林葉子吃得難以下咽,眼睛不時地向那邊看去。

胡啟東一轉頭,看見林葉子那雙充滿了哀怨委屈的眼睛,不敢停留,轉頭看向董事長。趙春望剛說了個什麽笑話,惹得一群人哄堂大笑,胡啟東也跟著笑,但是到底笑得什麽,他卻完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