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人生看人生
文章來源: 漢代蜜瓜2010-11-17 11:57:29

 

老爸搞藝術。早些年相機還是大塊頭,而且拍照和衝印成本都比較高。記得單位裏給他們這些創作員配了相機,老爸他們還特地找了間空屋子改裝成暗房衝印照片。我有幸被帶進去過,親眼看見照片自顯影液裏顯現出來的情景。

 

拍照成本昂貴並且相機攜帶不方便,要求畫家的造型能力強,速寫能力強。小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老爸的用功,隨身帶著一個小本本,隻要坐下來超過三分鍾,他就拿出鉛筆唰唰唰地對著對麵的人畫速寫,也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

 

坐火車,他能坐一路畫一路,從來不浪費時間。

所以他造型能力非常強,創作能力也非常強,因為這一輩子勾勒的團案都儲存在腦子裏,估計萬張不止。

 

我是不會畫畫的。小蜜前幾天倒是自拍了張照片,給自己畫了張素描肖像,把我嚇了一個跟頭——像不像是另外一回事,第一次畫她能把一張真實的臉用陰影的方式表現出來,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沒關係,我不會畫,但是我會寫。不止一次有人跟我講過,說我塑造人物性格的能力特別強,寫的人物栩栩如生,很有鏡頭感。她們問我,你怎麽辦到的?

 

其實沒有別的訣竅,就是一句話——跳出人生看人生。

 

前幾天我還在跟一個網友說,我說我這人現在養成一個壞毛病,就是無論走到哪裏,跟誰在一起,最後都感覺自己像個旁觀者,像一個拿著照相機的攝影師,劈裏啪啦地拍照,記錄眼前看見的人,發生的事,統統儲存在大腦的硬盤裏備用。

 
作為旁觀者,我的觀察不帶感情色彩,哪怕是對我自己家族的事務。我的心中有一杆秤,把各類人各類事放在天平上稱,得出我的重量結論。

比如我的祖母跟我的母親之間,曾經也有過婆媳矛盾,雖然沒到水火不能容的地步,但是很多年以來老媽耿耿於懷,跟我談了許多事。我豎著耳朵聽著,心裏自有自己的評價;我去奶奶家玩,聽她講古,也理解她的某些想法。

 

婆媳之間,各有各的理由,站在每一個人的角度來講,她們都是有原因的,我都能理解。奶奶一生生了七個孩子,養孩子養煩了,所以不為媳婦帶孩子,因為她又5個兒子,要帶就要給5個媳婦都帶,這對她來講,是無盡頭的黑暗。可是她隻有兩個女兒,愛女兒心切給女兒帶了孩子,這也能理解。

 

她沒有多少文化,按照老式的婆媳關係要求老媽,也可以理解。

 

而老媽因為沒有城市戶口,沒有學曆,沒有固定工作,在婆媳關係中處於劣勢,有自卑心理,總是要求家族的認同,這我也理解。

 

我都理解,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認為她們做得都對。我分析她們之所以做這些事的心理和社會原因,我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愛是相互的,沒有人有權利ABUSE別人的感情別人的真誠別人的愛戴;灰姑娘嫁給王子前最好三思而行,考慮一下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內心是否足夠強大到對付對方家族的挑剔和輕慢。

 

又比如那日跟網友在我博客裏為了鳳凰男掐。這個網友大部分很讚成我的觀點,但是有時候我們會為了某個觀點掐得你死我活。她為鳳凰男的社會形成心理辯解,說他們來自弱勢群體家庭,也是社會的受害者。我說我完全明白他們的性格是怎麽形成的,我也同情他們,但是這不等於他們有理由去禍害那些無辜的孔雀女(當然不是所有的孔雀女都是無辜善良的,俺這裏不討論,討論的是那些小說裏的人物),因為他們的不幸,他們的性格缺陷不是孔雀女造成的。

 

十八歲以上的成年人了,自己的行為自己負責,自己的缺陷自己糾正,沒有人需要為對方的錯誤埋單。

 
有人問我,你到底有怎樣的經曆,能寫出這麽多不同性格的人。我說,看得多了,分析得多了,儲存得多了,到時候把自己放進別人的鞋子裏,角色代入即可體會到所刻畫的人物的心理。

這必須驅散感情罩在你眼前的層層迷霧。如果你總是把自己放在某一個固定的角度去看這個世界,你永遠不能體會到處在另外一個角落裏的人的思想,看不透,也就描畫不像,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舅舅和舅媽哪個親?當然是舅舅,因為舅舅跟我有血緣關係,舅媽沒有!可是我不能昧著良心說,我每次回到家鄉都是舅舅做飯跟我吃。不,做飯給我吃的是舅媽,關愛我的也是舅媽。所以當我談起大舅媽之死的時候,我不能因為做錯事的是我舅舅我就為他隱藏,開脫辯解。(請見《殺人無形刀》)

誰的錯就是誰的錯,哪怕他是我舅舅!

 

我比較煩兩句話:

 

第一句: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世界上任何事都有COMMON SENSE,是非標準。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完全是混淆是非標準的說法。一個理性的人,一個願意理性對話的人,總是能講清楚道理的。

 

第二句:家不是講理的地方,是講愛的地方。說這話的都是不講理的。這是要別人無條件地寵愛自己,原諒自己,這是對愛的ABUSE,不是維護愛的做法。家確實應該是個溫馨的避風港灣,但是絕對不應該成為一個耍無賴的場所。耍無賴的人要人家原諒自己愛自己的同時,摸著心口問問——如果你真愛對方,為什麽不能跟對方理性地對話?

 

也曾經有一些讀者給我寫過信。這我很感動。他們完全是讀了我的小說,無條件地信任我才把自己的苦惱講給我聽,讓我給他們指點迷津。對於男讀者,我從來不做善解人意狀,跟他們的對話中我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女性主義色彩。當然,女性主義不是說凡是女人做的事都是對的。這世界上極品女人也有很多。我會試圖讓對方理解配偶的想法,因為我基本上能把對方的想法猜個八九不離十。

 

前幾天一邊吃飯一邊在論壇閑逛,看到一個女ID上來說男友的前妻都分居離婚快十年了還在騷擾前夫的生活,她對此很煩。我回答說,凡是離了婚還騷擾對方的,報警法辦,格殺勿論,無論男女。

 

ID說,男友前女友的關係就是給前妻攪黃的。當然,還是他們本身有問題。

 

我當時回複——人家前女友也談不上啥大的損失,你看著好的人,人家離開了,沒準找到更簡單的更好的。是福是禍,還真說不定。

 

我覺得,能理智抽身的人,總比無理糾纏的人更智慧些。智慧的人最終的境遇都差不到哪裏去。

 

果然那女ID說,他前女友後來是嫁了一個更好的人。

 

我接著說,他從前女友處吸取了教訓,所以在跟你的關係中才能處理得更好。

 

人啊,有時候不吃一塹,不會長一智。你聲嘶力竭地跟他講理,不如讓他自己吃一虧。當然,他吃虧之後,再對之講理的那個人不是你了。你隻能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最煩的就是那些不知道自己要什麽,把離婚當作懲罰對方的工具的人,自己糾纏不清,讓別人也深陷其中,不得安寧。

 

我自己的師兄,就是那種山東男人,對外俠義好客,可是俠義好客的方式是把朋友帶回家讓老婆好酒好菜的招待,他隻顧自己談天說地,油瓶子倒了不扶。可憐師嫂白天在外跑推銷保險養家,晚上回家督促兒子功課之餘還要做一大桌酒菜招待丈夫的狐朋狗友,她就是鋼筋鐵骨能支撐多久?

 

我因為師兄而認識師嫂,可是我的是非天平還是往師嫂一邊傾斜。

 

把自己卷在感情的漩渦裏,以感情代替規則,代替人與人共處的法則,你永遠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因為雖然你自認清官,已經不是清官。

 

看人生也罷,看世界也好,最怕的是把觀察的角度固定在一個特定的地方,幾年不動,甚至一生都不動。有些人嫁了好老公,並沒覺得自己嫁了好老公,而是單方麵地認為自己會做女人,會做老婆,所以維持了家庭的安定和美;也有些人,沒有嫁好老公,以自己的委曲求全維持了家庭的完整,於是她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要知道這個社會是多元的,不僅僅隻有一個信仰,隻有一種語言,隻有一種文化,它是個萬花筒,有些人認為家庭重要,沒有錯;有些人認為事業重要,也沒有錯,有些人認為個性重要,更沒有錯。

 

需求的不同,成長背景的不同,追求的不同造成了不同的處理事務的方式。

 

無論是什麽選擇,自願就好,不後悔就好。

 

做人大忌就是把自己認為正確的好的東西,強加於人,比如配偶,比如子女,比如大眾。

 

說個最直接的比喻,人類的性行為,兩廂情願,那叫做愛,很美好;一廂情願強製實施,那叫強奸,是重罪。

 

可惜,在生活上,肉體上的強奸人人譴責,法律製裁;精神上的強奸,被認為理所當然,否則被強奸者就是不寬容。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所以,要跳出人生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