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幾種喝法(36)
文章來源: 漢代蜜瓜2006-01-26 14:11:20

因為一個人如果覺得整個世界拋棄了她,她要房子有什麽用?她不過想挽留他,可是一開始,不願意低下她高貴的頭;等到想要低頭時,又已經晚了。

她倔強如牛,寧折不彎。但是麥琪知道,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刻:希望一覺睡過去,不再醒來,沒有煩惱,沒有憂傷,永遠的平靜。

她沒有把這些對劉西城說。這是她一點私心,應該不算過分。

王穎出了院,在家休養。劉西城定期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劉西城說她特別安靜,大部分時間坐在起居室裏看電視。她也做飯,做打掃,就是不說話。過了一陣她回去上班,但是不就因為公司經濟性裁員,她被裁回家。

劉西城對麥琪說:“她就是不講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天天提心吊膽,老做惡夢。”

事實上這個時候,劉西城晚上的時間全部在陪王穎。她看電視,他就坐在旁邊看報或者看雜誌。他已經不能在家裏跟麥琪聊天。上班的時候,麥琪在上課,他們隻能留些off-line message。

麥琪回複他:“她在自我封閉。這是她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

她已經沒有力氣折磨他,隻好折磨自己。麥琪回頭想想自己離婚的那段日子,每天囉嗦得如同祥林嫂,虧得親人和朋友都在忍耐她。可是王穎已經沒有傾訴對象,隻好把所有的痛都憋在心裏。

不是不淒涼的。

麥琪這個時候已經報了一個coop班。這是政府撥款讚助的幫助新移民就業的項目,目的是幫助新移民盡快適應這裏的環境,找到一份專業工作。它幫助學生修改簡曆,提供資源,教他們打cold call,推薦他們去一些本地公司實習。一期兩個月,找到單位的話實習3個月,一般沒有薪水,但是用人公司會給交通補貼。實習結束後,算是拿到了加拿大經驗,再找工作就容易些。有些幸運的,就被實習單位留下來。

麥琪在這個班裏獲益匪淺。從一拿起電話就肚子痛,結結巴巴不知道說什麽好,到硬著頭皮一家一家打,接到麵試電話也能應付過來,根本就是一個質的飛躍。她每次感到進步,就會情不自禁地給劉西城發個message。他任何時候都會給她鼓勵,雖然他自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但是一到晚上,她就會感到孤獨。她會胡思亂想。她想他們現在是不是在一起,他是不是在照顧她,就象他溫柔地照顧自己一樣。想到這些,她的心就一陣一陣地發緊,一陣一陣地心痛。

有一天她打開郵箱,發現一封陌生的郵件,標題是:“我是王穎。”

麥琪顫抖著手點開。果然是她。她說:“小琪,西城上班去了,我猶豫再三,還是決定給你寫這封信。有些話如果我再不說出來,可能就沒有機會說了,因為我要麽會瘋掉,要麽會死掉。平安夜那天,我們公司2點鍾就放了。我回來後西城已經走了。我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但是我知道他回來後會搬出去,搬到另外一棟房子裏去。我知道他已經通知房客退租。”

“這樣假期裏大家各自出去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都是淡淡地通知對方說,我要出去度假,以免對方當做失蹤而報警。但是這次他走之前已經跟我在談判離婚問題。我當時在想,是什麽樣的女人讓他放下盔甲,讓他對人生重新有了希望,我不知道,我很好奇。那天下午我從公司回來,坐在他的電腦前開始破譯他的密碼。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花了一個下午,終於打開他的信箱,我發現原來那個女人是你。你知道那一刻我是什麽心情嗎?”

“我從你們來往的第一封信開始看起,我明白了那些年我的所做所為給他造成的傷害,我也明白了他的感受以及他對我的看法。我開始後悔,可是我還有權利後悔嗎?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朋友打電話催我,我隻好去他們家過節。”

“從朋友家回來後,我坐在電腦前繼續看你們的那些信件。我漸漸明白,這些年他是那麽不快樂,就象我不快樂一樣。我就要失去他,真正地失去他。我在大學的時候失去父親,最近又失去母親,然後是他。我跟我兄嫂關係不好,基本上沒有什麽來往。以前我寄給母親的錢,都是先匯到同學那裏,然後由同學轉交給我母親。母親一走,如果西城再離開我,那麽我在這個世上就一無所有,一貧如洗。你說,我還要他這個房子幹什麽?”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情願自己當初沒有逼他出國。或許我們也混得不錯,他在學術界應該有點名氣,當個年輕教授沒有問題。或者出國後,在他找不到工作的那些時候,我沒有拿他跟別人比,沒有打擊他諷刺他挖苦他傷害他,沒有離他而去,我們現在也應該苦盡甘來,有了一個孩子。”

“可是生活就是殘酷,沒有那麽多如果。所以搞成今天這種局麵。”

“小琪,告訴我,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嗬,她終於熬不住痛,要找人傾訴。可是找來找去,找到的是自己敵人。可是她怎麽會是她?她在自己沒有過錯的情況下,還苦苦哀求丈夫不要拋棄她,試圖挽回;而她,在自己做錯的情況下,卻倔強地不肯認輸。

都是女人,就是那麽不同。

麥琪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種形勢。她發現原來做第三者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可以不漂亮,但是你要有魅力;你可以不智慧,但是你要聰明;你可以不堅忍,但是你要有定力;你可以不殘忍,但是你不可以不冷酷。

她什麽也沒有。她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經過再多的磨難,心也堅硬不起來。人家跟她爭奪她的丈夫,她爭不過;她跟人家爭奪人家的丈夫,她也爭不過。她是個沒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