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為什麽和他人這麽疏離?(7) 完結
文章來源: 水粉畫2020-08-05 19:12:01

七篇 (完結)

前麵六篇從我自己以前的理解和現在閱讀《小團圓》的角度, 談了對張愛玲最重要的親密關係, 一是她和她母親黃逸梵, 二是她的第一次戀愛胡蘭成。

很不幸, 黃逸梵和胡蘭成都有自戀人格, 兩個人都有非凡的魅力。自戀人格的人在有需要他人的時候, 總是非常有本領, 他們都有很charming的一麵, 但最終是要滿足自我的肯定和需要, 絕不會對他人付出真實的的情感, 也不會有真正的同情心, 就是說他們的愛是短暫, 虛幻, 不可靠, 甚至殘忍的。 

張愛玲從母親那裏得不到她希望的愛, 她曾經說自己是用羅曼蒂克的感情來愛她的母親的, 可以想象, 當她認清母親對她的厭棄的時候, 她是非常失望和難受的, 她說過想用自殺來讓母親直到她對自己造成的傷害, “你現在知道了啊。”

胡蘭成是張愛玲第一次戀愛, 有人說張愛玲對胡蘭成如此容忍, 是因為她沒有別的男人追求。 其實這是不對的, 張愛玲在小團圓中多次表述過其他男子對她的興趣, 尤其在她紅了以後, 甚至還有當紅的男明星對她特別的好意, 她都很敏銳地捕捉到,但是畢竟她是個思想複雜,頭腦豐富的人, 她需要精神上的鏈接。 胡蘭成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她的需要, 隻是這種滿足是不完善的, 也是不長久的。 胡蘭成喜愛她的頭腦和文采, 但不妨礙他繼續收獲其他女人的簡單,美貌和恭順等等, 這些品質也能從各種角度滿足他的自戀人格。

張愛玲的家庭是很大的家庭, 處在社會高速變化的期間, 還有戰爭。 她家父母兩邊有各色親戚,來往不絕。 張愛玲是個奇怪的女孩, 她不漂亮, 不活潑, 也沒有那個親戚從小特別喜歡她, 她從小就在一旁, 用一雙明銳而且犀利的眼睛, 透視著他們的弱點, 那些虛榮, 矯情, 貪婪, 狡詐,大家庭的虛與委蛇, 爾虞我詐, 她很小就明白了。 她十二三歲寫的散文《遲暮》, 就是寫一個老去了的社交女王的沒落和悲傷, 真是不可思議。

所以張愛玲對人的期望一直很低, 唯一給予希望的是母親和胡蘭成, 所以這二人傷害她對多。 

張愛玲其實還對一個從小陪伴她很多的傭人有感情, 但最後也歸於平淡。 當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 她對那個傭人的愛是一個小孩子對一個可靠的成年人的依戀。 她寫道當那個傭人在傍邊做事, 她就和她一起坐在桌邊, 一直看她, 還用筆把她畫下來。 她有的時候也讓她背著自己到處走。 

但是當她父親和繼母囚禁她的時候, 這個傭人卻毫不留情地成了幫凶, 她原本期望她至少有點同情, 結果她還是顯示了奴仆對男主人的忠心, 死死地看守著張愛玲。

後來這個傭人離開, 和張愛玲約見最後一麵, 張愛玲還是個少女, 買了糖果給她, 她卻還問她要一個箱子, 張愛玲答應了她, 感到這次是訣別, 對方卻沒有她期待的情感。 張愛玲後來寫道, 也許傭人小時候對她好, 是指望她嫁得好, 作為陪房跟過去享福, 自從她戴上眼鏡, 就知道她嫁不出去了。 也就對她失去了興趣。 

這樣樸素的人, 情感上都如此吝嗇, 可以想見, 張愛玲對人的失望。 

其實張愛玲的姑姑對她還是很不錯的, 也許是她青春期最可靠和可信的人。 張愛玲也寫過一篇散文叫《姑姑語錄》, 記錄她們住在一起的趣談, 可見那個時候, 張愛玲有名有利有姑姑, 還有好友炎櫻, 她也有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張愛玲的姑姑在她被父親和繼母囚禁的時候, 上門和哥嫂要人, 被張愛玲的父親用煙槍打了臉上眉骨的地方, 縫了幾針。 張愛玲後來看到, 不僅流下眼淚。 這個時候, 她可能還是感到被愛的吧。

張愛玲和人的疏離是和她的親密關係的失敗有直接關係的, 也是張愛玲個性的敏感和複雜, 讓她不能夠再相信人。 不過她很小就說, 在沒有任何人交接的場合, 我感到生命的歡愉。 也許她的世界和我們大多數人不一樣, 她不需要太多的人, 她也不需要太多的注視和交流。 她能夠這樣, 在和人的疏離中, 理解人, 描寫人, 愛人, 恨人, 我們在人群中經曆的一切, 她在疏離中也能夠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