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園荷香 

作者：秋萱

朗誦： 毛毛雨兒

 

在華府很少看到天然池塘。水鄉長大的我，自然懷念溝渠縱橫、“天共水，水遠與天連”的江南。搬到新居後，不經意地，在院後的校園發現了一方荷塘。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當年泛舟的李清照“驚起一灘鷗鷺”，如今這荷塘倒讓我自己小吃一驚。

 

 

 

春天歸去，迎來初夏。各色野花開了，大紅、淡紅、橘黃、深紫，草地上撒滿了“寶石”，目不暇接。飯後，先生和我總要去與後院緊挨著的校園賞花散步。夕陽下，一路上花紅柳綠，草長鶯飛。樹的綠，虹的彩，賞心悅目，沁人心脾。這是一所私立學校，成立於上世紀30年代，校園麵積不小於國內的一般大學，僅大小球場就有七處之多。原來的占地麵積比現在還大，90年代中期，或許因資金短缺，校方從校園邊緣劃出一塊地來，賣給了建築商。於是就出現了包括我家在內的八棟私宅。

 

 

 

後院與學校隔著一排檜柏，檜柏樹後便是曲棍球場。位置獨特，景色迷人，我看中這棟房子，也是因為它的位置。曲棍球場四周被高大而靜謐的柏樹林遮住，深不見底，樹林靠馬路的一邊圍著金屬欄杆，除了鹿和鬆鼠出沒，平時見不到人。

 

 

 

曲棍球場成了我的私家運動場，也是心靈休憩的好去處, 我稱它為我的桃花源。偌大的草地球場供我獨自享用，又無需我去照看料理。有時嫌它麵積不夠大，總在不停地轉圈走，便索性走遠一點，直奔鋪著四百米塑膠跑道的田徑場。

 

 

 

就在途中，不經意地一次轉身，發現了這個世外桃源式的荷花塘。

 

 

 

荷塘讓我一見傾心。傍晚下了一場雨，曲棍球場的草地濕漉漉的，不好走。我們朝著田徑場方向走。沿著校園的大路，順下坡掉轉頭，再沿著一條幽僻的小路, 順著圓弧形的路邊草地上坡，一灣荷塘就出現在眼前。

 

 

 

遠處看，圓圓的池塘就好像一麵大鏡子。走近看，一大半水麵被蓮葉遮蓋。不過這個池塘不是陸遊筆下“夢行荷花萬頃中”，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分之一球場麵積的水麵，倒更像朱熹筆下的“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一片翠綠中，白荷探出頭來，迎風送來縷縷清香，沁人心脾，久違的江南水鄉風情。別看荷花下麵是汙泥，那碧玉盤似的荷葉卻是青翠欲滴，纖塵不染。難怪古人發“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之感歎。

 

 

 

據先生考證，華府地區的荷花，大多出自一百年前從中國引進的一個古蓮種，據說是從千年古墓中發現的。其花色白，與現代粉色蓮花略有不同。這個荷塘地處校園偏僻一隅，無過往遊人，亦無人打擾。荷花每年自開自謝。雨後的白蓮有一番特別的風情。蓮葉如青翠的玉，透明的水珠在蓮葉上滾來滾去，像斷了線的珠子，晶瑩剔透。蓮花打著朵，羞羞澀澀，鑲著滴滴清水，像一個含羞待嫁的麗人。我被它勾引著，不忍離去。若是晴天，蓮花會舒展著它美麗的身姿，千嬌百媚，如並蒂芙蓉，一朵一朵，又一朵，數也數不清。這時的你，縱有萬般煩惱，漫步在垂垂綠柳下，凝視著盈盈水塘，呼吸著撲鼻清香, 心，也如蓮花般徐徐開放了。

 

 

 

偶爾在日落之後去拜訪它。荷葉婉約，亭亭玉立於水中央，清幽淡雅、安謐柔和，一如朱自清筆下的《荷塘月色》：“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裏。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此時的蛙鳴聲，伴著皎皎的月和熠熠的荷，把水塘與月色融為一體。手中若有琴，那指間流淌的音韻應是舒伯特的《第五交響曲》。

 

 

 

古今中外，荷塘激起多少文人騷客的詩情畫意。李商隱的“都無色可並,不奈此香何”; 溫庭筠的 “綠塘搖灩接星津，軋軋蘭橈入白蘋”；李白的“碧荷生幽泉，朝日豔且鮮”；且看宋代詩人吳潛在《念奴嬌 詠白蓮用寶月韻》裏的荷花：

 

 

 

一般妙質，笑樂天，誇詫小蠻樊素。
萬炳參差羅翠扇，全隊西方靚女。
不假施朱，也非塗碧，所樂惟幽浦。
神仙姑射，算來合共遊處。

 

夜裏下了一場暴雨，傍晚迎著細細秋雨來到池塘，一陣秋風後的荷塘不再嫵媚妖嬈花香四溢。荷葉相互依偎著，搖曳著，親昵中露出少女的羞澀。這時的我雙目微閉，雨中聽荷，荷間聽雨。我聽到雨點擊打荷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樂章，我聞到撲麵吹來的清新空氣和時隱時現的一縷荷香。道不盡的寧靜、柔情和溫馨包裹著我。這時如果手擎一把雨傘，托住細雨的溫情，便更增添了一縷似水柔情、詩情畫意。

 

 

 

哦，我的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