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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專業曾經是曆史,所以每一次的歐洲之行都與曆史有關。許多人去歐洲是 衝著風景而去,可我的每一次的歐洲之旅似乎都帶有曆史的色彩。2006年的那一次則更是如此。那是我的第五次歐洲之行,也是我的第三次德國之行。不瞞讀者說,我讀了不少有關腓特烈大帝的曆史書,我的心為這位十八世紀的君主所深深震撼,我對他的崇敬不亞於英國十九世紀著名的曆史學家托馬斯 卡利裏和拿破侖對他的崇拜。因 此,此次的德國之行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是為了尋覓他的足跡。我曾設想過將此次 行程變成一個廣泛的曆史追蹤,包括親身體驗一下腓特烈大帝三次戰爭所經曆的十 八次戰役的戰場。可由於時間有限,更由於德國版圖在兩次世界大戰之後的巨大變 遷:普魯士版圖重要組成部分的東、西普魯士、腓特烈大帝當年三次向奧地利開戰 所獲得和保衛的領土Silesia,已為周邊國家波蘭、俄國、捷克所有,而當年三次Silesian 戰爭的主要戰場是在Silesia境內,這使我這一雄心勃勃的計劃難以實現。我隻能縮小我的活動半徑,在德國國境線內作有限的曆史追蹤。 柏林與腓特烈大帝 柏林是我行程的第一站。眾所周知,柏林曆來是德國的首都,是德國政治、經 濟、軍事、外交和文化的中心。十八世紀,這裏是普魯士的首府,是皇室所在地。如 同巴黎、倫敦一樣,這裏曾有過數座壯觀的皇室宮殿。1712年1月24日,腓 特烈大帝在這裏誕生。這裏也是他成長的地方,雖然,這裏不是他所喜歡的地方, 可在他繼位前後,這裏是他為國事和皇室經常出入的地方。1740年開始,除了 戰爭期間,每年聖誕節到次年的一月二十二日,他在這裏主持國事,二十三號是他 生日的前夕,為了回避盛大的生日慶典,他回到波茨坦的古堡。然而,當萬紫千紅 的五月到來時,柏林又會看到他出現在盛大的閱兵式上,檢閱他的歐洲獨一無二的 第一流軍隊。說真的,我真想去欣賞他誕生時的皇宮,他在那裏長大的皇宮,他與 年長三歲的姐姐相伴的皇宮,他的教父沙皇彼得大帝、他的外公英王喬治一世擁抱 他的皇宮,真想去看一看五歲的小腓特烈太子操練他的三百名童子軍的地方。可我 心裏絕望地知道,這座皇宮早已毀於戰爭和東德政府手中。想到此我心中不禁黯然 神傷。然而,德國朋友告訴我的最新信息,又讓我心中燃起了希望:德國政府已決 定要讓十八世紀的皇宮重新閃爍光芒。 但不管怎樣,柏林仍然留有他的印記。柏林羅馬天主教堂和柏林的皇家歌劇院 就是他的傑作,是他為柏林城市建設上所作出的貢獻。這座歌劇院目前是柏林最古 老的歌劇院,它座落在綠樹成蔭的Unter der Linder大道上。我來到這座十八世紀 的建築物前,這座曾在二戰的炮火下兩度被摧毀、又兩度重新站立起來的古老的建 築物前,思緒滾滾...腦海中浮現出曆史記載的有關腓特烈大帝的佳話:當時所有的 觀眾都享有免費入皇家歌劇院欣賞藝術的優惠,這種優惠是由腓特烈大帝私人讚助 的;而當時觀眾的絕大多數是軍人和他們的妻子。 萊茵斯堡與腓特烈大帝
很早,我就在腓特烈大帝的傳記上看到萊茵斯堡(Rheinsburg),心中萌生有朝一 日去此堡參觀的欲望。但我卻不知道它是否還存在,因為,1945年在盟軍摧枯 拉朽般的的轟炸中,柏林已麵目全非,數座十八世紀的皇宮在戰火中化為了灰燼。 我懷疑這座皇宮也難逃同樣的命運。在我此次去德國之前,我偶然在電腦上發現此 座皇宮還依然挺立,心中激動不已。 到達柏林後的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地慕名前往這座皇宮。 萊茵斯堡座落於柏林的西北部,距離柏林約五十英裏。我先乘火車到達紐魯平 (Nueruppin),然後換乘公共汽車前往萊茵斯堡。紐魯平距離萊茵斯堡還有近二十五 公裏的路程。正值十一月初冬,汽車穿行在由深綠色的針葉林和黃色樹葉的闊葉林與廣袤的田野交織的公路之間。據曆史記載,這條路是腓特烈大帝的父王,當時為了腓特烈從魯平到萊茵斯堡而下令修建的。 當我終於站在萊茵斯堡的麵前時,我激動的心情可想而知。呈現在我眼前的是 一座隻有兩層樓、呈U字形的皇宮。整幢皇宮由三廂組成:主樓,北廂和南廂,兩座 塔形的建築物與南北廂的盡頭連接,而南北兩廂由柱廊相連。整座皇宮共有八十四 個大小房間。皇宮的左側是一片茂密的樹林,皇宮的後院是一片修整美觀的園林, 而在園林中,有五座白色的雕像。園林的前麵是碧波蕩漾的萊茵河*(Rhin),河對岸 又是茂密的樹林和草坪。 如同英國的白金漢宮一樣,萊茵斯堡最初與皇室無緣。實際上,1734年8 月,腓特烈 威廉一世才從呼格諾特(Huguenot)家族手裏買下萊茵斯堡,為的是 給當時在魯平戍邊任上校的皇太子腓特烈居住。在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卑斯麥統一德 國之前,魯平是普魯士的北部邊陲。 雖然,腓特烈的父王在1734已買下萊茵斯堡,但是,腓特烈並沒有在34 年入主萊茵斯堡,因為此宮需要裝修,需要按照皇室規格裝飾。在其父王的召喚下, 當時請來普魯士宮廷的建築家約翰 哥特佛裏德 科米特(Johann Gorttfried Kemmeter), 用了幾年的時間來擴建、裝飾整座宮殿。37年後,腓特烈大帝的好友、建築師科諾貝爾斯朵夫(Knobelsdorff) 受命繼續此宮的裝修。實際上,萊茵斯堡的裝修已顯示出腓特烈大帝對建築藝術的興趣。據萊茵斯堡展覽館的資料,1737年秋,雖然還未竣工,腓特烈和夫人搬進了二樓居住。 如果我們除去1730年8月9日至11月19日、由於他因不堪忍受其父王 對他一貫的粗暴而逃亡英國的事件而遭監禁的時間(他的舅舅當時是英王喬治二世),除去1730年11月下旬到1732年初他奉父王之命,在Custrin地方政府機構裏學習、並接受行政管理教育的時間,1737年當時年僅二十五歲的腓特烈已經有了十八年的軍人生涯和軍人素質的熏陶。1732年四月初,其父王恢複了他軍人的容譽,並授予上校軍銜,因此,他重新回到他過去所在的部隊,駐紮在Rupin。從此,每年他都要率領他的部隊參加在柏林舉行的的閱兵式;1734年6月30日,腓特烈奉其父王之命,率領一群軍官奔赴萊茵河前線與已經在那裏的由五個步兵團、三個龍騎兵聯隊、共一萬名普魯士士兵組成的後續部隊匯合,參加當時正在進行的波蘭王位戰爭。正是在那裏,他有幸結識了當時奧地利的名將尤金王子,這 對他軍事藝術才能的提高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正是在那裏,他第一次受到炮火的 洗禮,也正是在那裏,他顯露出臨危不懼的大將風度,深受尤金的賞識:七月九日, 在去前線偵察的路上,他和他的一行遭到敵人猛烈地的炮擊,當時他周圍的樹木被 炮火的震動劈成兩半,但他絲毫沒有為之所動,仍然沉著地繼續與將軍談話。回國 之後,1735年,他晉升為少將。同年,他奉命巡視東普魯士。 腓特烈雖然搬進了萊茵斯堡,但他也沒有一年四季都居住在那裏,因為,每年 春暖花開時,他要去柏林參加盛大的閱兵式,白雪皚皚的十一月、十二月,他要去 柏林參加皇室的慶典活動,夏季,他隨其父王巡視各地,複活節來到的時候,他又 得去波茨坦出席宗教儀式。從1739年底開始,他頻頻被重病的父王召見,商討 國務大事。正是在這不到三年的所謂‘閑居’的時間裏,腓特烈大帝一邊繼續潛心 鑽研政治、曆史、軍事,一邊參與政務國事,一邊與大文豪伏爾泰在書信中翱翔於 文哲的王國裏,一邊密切關注歐洲政治格局的演變為登基接班作準備。正是在這不 到三年的時間裏,他建立起自己的圖書館,館中藏書已達四千冊。早在1730年, 他的藏書已達三千餘冊。這些書中不僅僅包括文哲,還包括了政治、曆史和軍事, 如:凱撒大帝的作品,又如:描述瑞典著名的君主查爾斯十二世的作品。也是在這 短短的幾年時間裏,他寫下了兩篇著名的檄文。1738年,他的第一篇政治檄文 ‘思索’在這裏問世。這是一篇對國際局勢所作的精辟分析的文章,史學家給予高 度評價,認為此文對普魯士日後的外交政策有著重要的意義。第二年,他寫出了令 歐洲各國君主為之側目驚歎的檄文‘反馬基維利亞’。 腓特烈大帝在萊茵斯堡並沒有住多久,因為1740年五月底,其父王過世, 腓特烈大帝繼承了王位,從此,他離開了萊茵斯堡。1744年,他將此宮賜給了 他的弟弟、當時年僅18歲的、但已經是上校軍官的亨利王子。 腓特烈大帝與波茨坦 波茨坦是我行程的第三站。波茨坦位於柏林的西南部,離柏林隻有十五英 裏的路程。這裏處處留下腓特烈大帝的足跡,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記下腓 特烈大帝的身影。因為這裏曾經是他的官邸,曾經是他的首都:春季,路邊的小草 注視著他巡視的車仗從這裏駛出,秋季,滿樹的秋葉目送他策馬從這裏奔赴Silesia,在那裏指揮他的千軍萬馬進行實戰演習,夏季的清晨,無憂宮看見他一口氣閱覽二十份公函,然後竟可以不再看公文而將按閱讀的順序,一件不差地向秘書口授回函,冬季,Stadtschloss古堡留下他為國家操勞的身影。 許多年前,當我第一次在史書上看到無憂宮的畫麵,我的目光就被它的不同凡 響的建築特征所吸引,為它獨具一格的園林布局所陶醉。從那一刻起,我心中就產 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一定要去欣賞這座著名的皇宮。1999年的九月,我的願 望終於得以實現,那年,我來到了這座皇宮前,它給我留下了深刻而難忘的印象。 06年是我第二次前往這座宮殿。波茨坦的公共汽車帶我來到熟悉的無憂宮前。一下 車,就看見無憂宮半圓形的前院聳立在左側的山坡上。我一邊向山坡走去,腦海中 一邊浮現出:腓特烈大帝策馬而來,一群可愛的孩子奔跑著,圍在他的左右。腓特 烈關切地對他們喊道:‘小心!千萬不要鑽到馬肚子下麵!’孩子們卻歡快地答到: ‘陛下,我們為你開道!’走上山坡,無憂宮整座宮殿就呈現在眼前。 這是一座僅僅隻有一層樓的、卻屬典型的樂可可式的宮殿。雖然宮殿內裝飾華 麗而典雅,但與當時歐洲其他皇宮的規模相比,這是一座小型的宮殿。整座宮殿由 十一個主要的房間和幾個侍從的房間組成:宮殿的左廂是腓特烈大帝居住的地方, 那裏有他的小型畫廊、會客廳、音樂室、小書房、臥室和一間小巧的圖書館;右廂 是五間客房;皇宮中間是著名的大理石廳,它的後院是一片獨特的園林:共有六座 平台組成的、玻璃覆蓋的果園。 如果說,萊茵斯堡的裝璜已顯露出腓特烈大帝對建築藝術的興趣,那麽,無憂 宮則從選址到設計,無一不是出於腓特烈之手。據曆史記載,那還是在第一次與第 二次Silesian戰爭間隙期間,具體來說,是在1743年的一天,腓特烈大帝一行 人到波茨坦野餐,這一帶的景色引起腓特烈大帝極大的興趣。起初,他命令這裏修 建葡萄園;1744年,他命令在山坡上為自己修建墓地,大約在1745年,他 決定在此修建宮殿。無憂宮是按照腓特烈大帝自己的設計建造的。據史書上記載, 由於腓特烈大帝的設計方案與建築家諾貝爾斯朵夫的設計方案相左,導致他們之間 曾發生激烈的爭執。 據說,是腓特烈大帝的好友、阿根斯侯爵(Marquis Argens)建議他將此宮命名 為無憂宮,腓特烈大帝當時用手仗指著自己的墓地回答說:‘我親愛的侯爵,隻有等 我到了墳墓裏,我才會無憂’。腓特烈大帝給此宮命名為無憂宮,雖有希望能專心 於文學藝術的欣賞、並在與朋友在共進午宴之際、無憂無慮地暢談文學、藝術、和 哲學之意,但腓特烈大帝任何時候都將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他將自己看 作是國家的第一公仆。所以,實際上,除了戰爭期間,無憂宮是他夏季的官邸和辦 公樓,從來不是他休閑度假的行宮,許多的命令、施政的方針,都是從在裏發出的。 無憂宮是腓特烈大帝最喜歡的皇宮,直到晚年,這裏仍然是他夏季的官邸和辦 公室。1786年8月17日,他在此宮與世長辭。 腓特烈大帝的墓地在皇宮左側,周圍有樹木和雕塑。墓地也非常簡樸,沒有墓 誌銘,平坦的墓地上平臥著一塊普通的墓碑,墓碑上刻著三行,共三個德文字:FRIEDRICH DER GROSSE (腓特烈大帝)。懷著崇敬的心情,我將懷抱裏鮮豔的玫瑰花放在他的墓碑上。我肅立在他的墓前,思緒萬千,腦海中閃現出他的一生,那不平凡的、叱吒風雲的一生。曆史學家往往將腓特烈大帝與凱撒大帝、彼得大帝、拿破侖、卑斯麥齊名,認為他是一位集政治家、外交家、軍事家為一身的君主。他的非凡的軍事天才和軍事藝術,他曆經三次戰爭、身經十八次戰役、十五勝三負、常以少勝多的輝煌戰績、他領導他的國家對抗五十倍於他國民的聯盟長達七年之久的事實,令他同時代的人驚歎折服,更令如拿破侖這樣的後人崇拜至極。曆史至今還記載著如下的事實:七年戰爭中,英國客棧裏,人們將腓特烈大帝的畫像與英王喬治二世--也是他的舅舅--的畫像並排而掛;拿破侖直至在聖赫林那小島流放時,仍然將腓特烈大帝作為曆史上的著名軍事家大為讚賞,一再引述。與此同時,史學家還指出:腓特烈大帝是一位開明的君主,是一位傑出的社會改革者。他深受十八世紀歐洲啟蒙主義的影響,在宗教上他主張容忍,主張各地種宗教和平共處。腓特烈的開明不僅體現在宗教問題上,而且體現在他對外界對他的評價、乃至於小人對他的誹謗的容忍,曆史至今還記載著:當他發現許多人費勁地在觀看一張有關他的漫畫時,他不僅沒有大發雷霆,反而讓人將漫畫帖高一點,讓大家都能看清楚;曆史至今沒有忘:在七年戰爭最後階段,一位普魯士上校曾寫下一篇文章不客氣地批評他的軍事戰略。在與奧地利騎 兵的遭遇戰中,這位上校的軍用公文包連同此文一起被敵方繳獲,之後,公文包又被普魯士士兵奪了回來。人們在公文包中發現了此文,此文自然被送到腓特烈大帝的手裏。腓特烈讀後非但沒有追究,反而寫下批注,並將此文歸還給這位軍官,還親筆附上字條:‘這似乎是你的。’之後不久,這位軍官晉升為司令員。曆史至今還記得: 麵對有關他是同性戀的誹謗,他是如何非凡的克製與大量:當誹謗的小冊子出現之 後,腓特烈大帝並沒有對此口誅筆伐,予以駁斥,也沒有下令抓捕作者。在他看來, 君主應對此種無聊的流言非語不屑一顧;在寫給Keith元帥的信中,他泰然自若地寫 道:他絲毫不為此種流言所動,曆史上還不曾有過哪一為君主能夠逃得過被惡毒誹 謗厄運的先例,他也不奢望自己能例外;當1754年伏爾泰打破長達八個月的沉 默,書信腓特烈大帝故作無辜、澄清自己與此事無關時,腓特烈寬宏大量地在回信 中寫道:‘即使是你的手筆,我也會原諒你。’他登基伊始,就廢除了酷刑製。他 實施司法改革,不僅提倡法律麵前人人平等,還希望建立公平的法律係統,提倡司 法不是為贏利,而是為了公正、公道。史學家不隻一次地複述腓特烈大帝幫助一位 窮人打贏官司的故事,盡管事後證明,由於調查人員的有意失誤,造成了腓特烈大 帝的誤判,但曆史肯定他的高尚動機;不隻一次在史書上提到如下的曆史故事:在 無憂宮的西邊,有一座風車,腓特烈大帝因覺得風車的噪音影響了他,要求風車的 主人將風車移至別處。但風車的主人深知並深信普魯士的司法製度,所以他拒絕了 腓特烈的要求,隻是請腓特烈大帝向柏林最高法院申訴。這位風車的主人如此深信 普魯士的司法製度,給腓特烈大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腓特烈大帝撤銷了自己的要 求。直至今日,人們依然看見這座風車與無憂宮為鄰。在他的治理下,普魯士從一 個三流弱國,一躍而成為歐洲列強。1740年,當腓特烈大帝登基時,他的疆土 不過一萬平方英裏,隻相當於兩個康州的大小,人口不過兩百二十五萬,軍隊不過 八萬一千人,國民經濟年均總收入不過七百萬;而1786年,當他離開他畢生為 之奮鬥的國家時,他留下的卻是一個擁有六百萬人口,兩萬多平方英裏的疆土,國 民經濟年均總收入高達兩千二百萬,國庫儲備五千一百萬、和一支令歐洲敬畏的二 十萬人軍隊的強大的國家。 腓特烈大帝給他的民族留下了一個富強的國家,一個在歐洲政治舞台上起著舉 足輕重作用的列強,可他自己的生活卻非常簡樸。從他二十八歲繼位的第一天起, 他就以身作則厲行節約,縮減宮廷用度。當他的祖父登基時,龐大的車仗浩浩蕩蕩 從柏林駛出,曆時兩個星期才完成了登基儀式,而腓特烈大帝為了節省開支和時間, 則輕裝簡從,隻帶少量隨從,並下令各地儀式從簡,僅四天時間就完成了登基儀式。 腓特烈的裝束不外一套第一近衛軍天藍色的軍裝,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他唯一的 奢侈物是他的鑲有珠寶的鼻煙盒。在他晚年期間,他的居所年久失修,已陳舊,且 多處已破損,可他嚴令禁止修繕;他出巡所乘坐的仍然是多年一直乘坐的舊車,他 的軍裝和大衣已經退色。 記得史書上記載了如下腓特烈大帝的軼事:一位來訪無憂宮的荷蘭商人,竟然 將帶他遊覽無憂宮的腓特烈大帝誤以為是那裏的園丁而要付給他小費!‘恐怕國王 不允許我們接受小費!’腓特烈幽默地婉言謝絕。從這一軼事,腓特烈大帝裝束的 簡樸可想而知了。 曆史學家認為,按照當時歐洲皇室的規格來講,腓特烈大帝的宮廷用度已屬非 常簡樸:且不說隻有一層樓的無憂宮本身在外觀建築上缺乏法國凡爾塞皇宮的壯觀 和宏偉,整座無憂宮裏僅有十三名服務人員:五名馬夫,六名負責傳達命令的傳令 員,兩名侍從,此外,還有六名廚師。宮門內外竟不見一名保鏢,更無一兵一卒。 腓特烈大帝不僅生前以樸素節儉而聞名,而且他為自己的葬禮也設計得非常簡 樸。1757年的11月28日,在著名的Leuthen戰役之前,他在遺書中寫道: ‘我希望死後葬在無憂宮的公園裏,葬在無憂宮同一側我為自己準備的墓穴裏;我 希望我的葬禮在夜深人靜的淩晨舉行,沒有任何的儀式,免去所有的隆重和威儀堂 皇,沒有很多的人,隻有我的愛犬和兩名手舉火炬的侍從伴隨在我的靈柩左右...’ 除此之外,腓特烈大帝還是一位多產作家。歐洲曆史上還從未有過任何一位君 主或國家領導人象他一樣寫下如此大量的、包括曆史、政治、軍事和文學的作品, 其中,散文數千篇,喜劇兩部,史詩數篇,曆史著作六部,和兩篇長篇政治遺囑, 他的私人信函有六十餘卷,已發表的公務信函多達四十四卷。而所有這些作品全是 用法文寫的。同時,腓特烈大帝還是作曲家和長笛演奏家。他的音樂作品包括12 0部奏鳴曲,四部交響樂,三部長笛協奏曲和一些進行曲。據記載,他的一部進行 曲曾在1869年歐洲進行曲的比賽中被西班牙選為國歌,一直沿用到1929年。 無憂宮的公園裏還矗立著另一座皇宮:新宮。新宮座落在無憂宮園林的盡頭, 是一幢兩層樓的皇宮,共有三百個房間,它顯得非常壯觀。據曆史記載,這座皇宮 是在七年戰爭勝利之後,修建起來的。按照腓特烈大帝自己的話說,是為了向世界 展示:雖然經曆七年戰爭,普魯士的國力仍然不衰。七年戰爭結束時,人們自然認 為,由於七年戰爭的銷耗,普魯士一定是國庫空虛。但是,歐洲卻驚訝地發現,腓 特烈大帝竟魔術般地變出一千一百萬的儲備,並在1763年為新宮墊定了基石。 經過六年的施工修建,新宮終於在1769年落成。新宮雖然建成,但它從來不是 腓特烈大帝的官邸,而隻是作為國事、外交場合而用。新宮是腓特烈在位時所修建 的最後的宮殿。 波茨坦另一處留下腓特烈大帝的足跡的地方,就是Stadtschloss古堡。那裏是 他冬季的官邸和辦公室。曆史記載,腓特烈大帝不喜歡柏林,所以將波茨坦定為自 己的常住官邸和辦公地:夏季在無憂宮,冬季在Stadtschloss古堡。所以,從這個 意義上講,普魯士的首都表麵上是在柏林,可實際上在波茨坦。我自然希望著參觀 此堡,可不幸的是,由於戰爭,由於戰後東西德國分裂的原因,此堡已不複存在。 但令人欣慰的是,波茨坦政府決定重建此古堡。但願若幹年之後當我再訪波茨坦時, 這座古堡已再度巍然崛起。 從史書上我知道,腓特烈大帝的靈柩一直陳放在波茨坦的軍事教堂裏。二戰後 期,在盟軍的猛烈轟炸下,此座教堂已被摧毀。雖然如此,我仍然想看一看它的遺 址,哪怕這遺址已被先代化的建築物所占領。教堂距離電影展覽館僅有五百米之遙。 它旁邊一座十八世紀的大門默然地凝視著灰色的天空,顯得更加莊嚴凝重。如同兩 百多年已前一樣,它上麵的雕像依然佇立在蒼天下。我站立在曾經是軍事教堂之處 的麵前,浮想聯翩:我似乎看到,二百二十三年前,隆重的國葬之後,人們簇擁著腓 特烈大帝的靈柩來到這裏;我似乎看見:腓特烈大帝逝世二十年後,拿破侖率他的 將軍們在這裏翻身下馬,前來向這位他仰慕已久的偉人致以崇高的敬意,眼前似乎 浮現:教堂裏,拿破侖長時間地凝視著腓特烈大帝的靈柩,耳邊仿佛聽見拿破侖的 聲音:‘先生們,如果此人還健在,我們不會站在這裏。’與此同時,遭受轟炸後 的這座教堂的廢墟交替地閃現在我的腦海之中...汽車喇叭的聲音將我從沉思中喚醒,我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教堂所在地,電影展覽館工作人員的話在我耳畔響起:‘政府決定重建這座教堂’。我心中的陰霾慢慢開始散開。 霍亨佐勒恩堡與腓特烈大帝
懷著戀戀不舍的心情,我離開了波茨坦,踏上了去德國西南部的城市斯圖哥特的 路程。霍亨左勒恩古堡(Burg of Hohenzollern)就座落在它的附近,那裏是腓特烈 大帝祖先的故鄉,是他的靈柩曾經停留過的地方。 二戰後期,當波茨坦即將遭到盟軍轟炸之時,第三帝國政府決定將腓特烈大帝 和他的父王的靈柩轉移至哈爾斯山脈(Harz)的礦井之中。此後,由於德國的戰敗、 由於戰後東、西德國分裂的現實、由於全球性對普魯士軍國主義的聲討、又由於希 特勒對腓特烈大帝的崇拜,從此,腓特烈大帝的靈柩開始了曆史上罕見的流亡史。 二戰結束時到1952年,腓特烈大帝和其父王的靈柩移至德國中西部的馬爾堡 (Marburg),陳列在伊麗莎白教堂。1952年,在德國皇室後裔的要求下,腓特 烈大帝和其父王的靈柩從馬爾堡運往霍亨佐勒恩堡。運送的途中,腓特烈大帝的棺 木再一次破損。負責修理的木匠出於敬重,詢問在附近的一位皇室後裔,是否願意 借此機會瞻仰腓特烈大帝的遺容。這位皇室的後裔應邀而來,他欣慰地發現腓特烈 大帝的遺容保存得幾乎是完好無損。 由於我假期有限,時間不允許我循著腓特烈大帝靈柩流亡的路線一一停留,可 我還是慕名走訪了著名的霍亨佐勒恩堡。 我從斯圖哥特乘火車到達黑琴根(Hechengen)小鎮。還在火車上的時候,遠遠地 就可看見聳立在山峰上的霍亨佐勒恩古堡那巍峨的身影。初冬時節,滿山的蒼鬆更 為屹立在其山巔上的古堡增添了莊嚴肅穆的氣氛。從黑琴根,我搭上了去古堡唯一 的公共汽車。汽車載著我穿過山腳下的小鎮,然後沿著盤山公路向霍亨佐勒恩古堡 的方向進發。司機將我在半山腰放下,這是他所能帶我到的離古堡最近的地方了。 剩下的路,我隻能靠十一路汽車──自己走上去了。我沿著盤山公路繼續向上攀登。 大約轉了三個彎,我抬頭望去,古堡赫然出現在頭頂的山峰上,一股皇室的威嚴直 逼而下,令人不能不肅然起敬。又轉了幾個彎,終於來到了古堡的第一道門前。要 進到古堡主樓,需要通過由三道門、三座盤旋式的庭院組成的甬道。當我邁入第三 道門時,我驚訝地發現,這道門與前麵的兩道門有所不同,它是一個較深的古堡長 廊,加之暗淡的燈光,你會有一種不寒而栗和神秘的感覺。但當你走出它的盡頭, 你會感覺到眼前霍然開朗,展現在你麵前的是一片開闊的平台,放眼望去,俯瞰而 下,整個斯瓦比亞的景色盡收眼底。據說,如果天氣晴朗,人們甚至可以看到位於 東西部的斯都哥特的電視塔,和位於西南方黑森林最高的山峰。 霍亨佐勒恩堡座落在海拔八百五十五米的山峰之上。整個古堡由兩百多房間所 組成。據曆史記載,此古堡最早建於十一世紀,而有文字的記載則出現在十三世紀。 在此後的近兩百年的曆史中,此古堡幾經滄桑,幾度被毀,又幾度重建。霍亨佐勒 恩家族是此堡的主人。這個家族第一次出現在有文字記載的史料中是在中世紀。 1188年,腓特烈 馮 佐勒恩伯爵娶紐倫堡城主女兒為妻,城主過世之後,腓特 烈 佐勒恩繼承了全部的財產和官職。在他之後,他的後裔分為兩支,一支為斯瓦 比亞(Swabian),另一支為佛朗科尼亞(Franconia)。斯瓦比亞這一支留在古堡地區, 十五世紀,有關遺產繼承的紛爭在這一支內部爆發,導致古堡的毀滅。1454年, 伯爵約斯特 尼古拉斯 馮 佐勒恩重建古堡。十七世紀初,斯瓦比亞一支獲得王 子的稱號,在此後的世紀裏,這一支離開了古堡,遷徙到黑琴根鎮和附近生活舒適 的地區,而霍亨佐勒恩古堡基本上被遺棄。時代的變遷,古堡也隨之易手,從16 67至1771年的一百年間,此古堡變成奧地利的軍事堡壘。但隨著軍事堡壘的 意義的喪失,此堡因年久失修,而日漸衰落,以至於到了十八世紀末年,淪為廢墟。 直到十九世紀初葉,德國皇太子訪問古堡之後,決定恢複古堡,古堡才得以再生。 而霍亨佐勒恩的另一支,佛朗科尼亞不斷向外發展,十五世紀從神聖羅馬帝國 獲取了勃蘭登堡選舉人的資格,成為決定神聖羅馬帝國命運的重要力量之一。17 01年,腓特烈大帝的祖父腓特烈三世從神聖羅馬帝國獲得了普魯士國王的稱號, 1740年開始,在腓特烈大帝的治理下,普魯士一躍而成為歐洲的列強之一,十 九世紀卑斯麥時代,普魯士通過六十年代的普奧之戰和七十年代的普法之戰,一舉 統一了整個德國,普魯士國王登上了德國皇帝的寶座。 而在很長的時間裏,霍亨佐勒恩堡成為皇室的避難所,如:在十七世紀的三十 年戰爭,當時,古堡得到擴建,原以為可以據此固守,但實際上證明無法抵禦瑞典 軍隊長達九個月的圍困。而二戰後,此堡更是皇室的最後避難所。很長時間以來, 霍亨佐勒恩堡是霍亨佐勒恩王朝的象征,是德國民族和普魯士王朝的紀念碑。 我來到當年腓特烈大帝的靈柩停放的教堂,這是一座馬丁 路德教的教堂,教 堂是新哥德式建築。腓特烈大帝的靈柩曾葬在教堂左側,其父王的靈柩葬在右側。 墓地之上,懸掛著兩排王旗,腓特烈大帝父王的王旗以紅色為底,而腓特烈大帝的 王旗則是以白色為底,王旗上是一隻頭頂皇冠展翅的雄鷹。從1952年到199 1年,腓特烈大帝的靈柩長眠在這裏近四十年之久,直到東、西德國重新統一,他 才回到闊別了二百零五年的無憂宮。 我懷著沉重且依戀的心情離開了霍亨佐勒恩古堡。火車緩緩地向赫琴根站外開 去,可我的目光仍然留戀地注視著越來越遠的霍亨佐勒恩古堡。在蒼茫的暮色中, 它的輪廓更顯得蒼勁莊嚴。 ──完── 注:請不要將此處的萊茵河,Rhin,與法德邊境著名的萊茵河,Rhine,混淆。此處的萊 茵屬勃蘭登堡,總長僅僅125公裏,是哈維爾河(Havel)的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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