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鼎英:我的一生
文章來源: 席琳2006-05-01 12:31:38
一、童年景況

  1888年(戊子),l歲。2月26日生。

  1891年(辛卯),4歲。發蒙讀書。冬喪父。

  1892年(壬辰),5歲。讀家塾,習四書五經、學八股小題至10歲。因家道艱難,立誌奮發圖強,不敢懈怠。

  1897年(丁酉)10歲。進白溪市大成書院。學策論,看史地,上縣府出考幼童。

  1899年(己亥)年,12歲。至省進明德學堂乙班,習普通學科,看到新化陳天華著《猛回頭》小冊子,痛言清政府腐敗無能,禍國殃民,瓜分亡國,迫在眉睫,便想學陸軍帶兵革命,挽救國家危亡。適湖北武普通(即武備學堂)招生,因報名投考,頭場被取;第二場複試,未等發榜,回家過年。

  1900(庚子)年,13歲。正月十五元宵,深夜得信,複試被錄。定十八日上午驗貌,隻兩晝夜矣,因連夜兼程趕走500裏,如時到場應驗。不料是虛報18歲(考試限製要上18歲才許報名投考),身長不夠一根槍杆高,被屈。複於是年3月,考入新辦的實業學堂,即後來的高工,讀一學期,即獲免費。以後讀書皆是公費,不要家庭負擔了。

二、考送日本留學實業

  1902年(壬寅)年春,15歲。湖南巡撫趙爾巽,飭由各校選送一批學生50名,赴日本留學實業。吾由實業學堂選送考試,被取,申送日本東京。初入宏文學院,學習日語,兼補習普通學科。不久遷神田區新化同鄉會事務所與創辦《民報》時擔任編輯的陳天華同住,即由其介紹加入同盟會。

  1904(甲辰)年,17歲。留學生陳天華,見日本《朝日新聞》社論:“清國留學生良莠不齊,應請政府加以取締”的文章,因而憤極,寫了兩晝夜的絕命書數萬字,以警告我國留日學生,蹈東海(品川)而死。激起“取締”風潮,留學生全體憤而歸國。後來日本政府出麵調停,開放學陸軍的名額(原限定隻能由北京練兵處,即後來的陸軍部保送),各省督撫亦可協商保送,因得改學陸軍。

  不料到振武學校檢查體格又因眼病(害沙眼)就醫,推遲了一年,始得進去。

三、改學陸軍

  1905(乙巳)年,18歲。入振武學校(學軍事的預備學校)合格。但體力不強,器械體操,見而生畏,因發奮鍛煉,每天息燈後起床,潛往樹林中操一小時,用二十磅至一百磅的鐵啞鈴一對,鍛煉舉起。然後冷浴搓身,不到半年便體強力壯,對任何器械體操,無不運轉如意。

  1908(戊申)年,2l歲。振武學校畢業。在國府台野戰炮兵第十六聯隊入伍,當士官候補生。

  1909(己酉)年,22歲。離開聯隊,進東京陸軍士官學校第八期炮兵科肄業。

  1910(庚戌)年,23歲。參加同盟會的小組“求知社”。當時許多人主張回國後靠搞兵變進行革命,入社的同誌軍、政界的都有,而以軍人為主,軍人如蔡鍔、唐繼堯皆是,政治家如宋教仁、張耀曾等皆是。

四、回國參加辛亥革命

  19ll(辛亥)年春,24歲。陸軍士官學校畢業回國(計留日九年)。初任保定軍官學校第一期入伍生總隊(因當時北洋軍隊有打軍棍習慣,恐學生受不了,故特設此隊集中入伍,後便為陸軍預備學校)炮隊教官。

  是年秋武昌起義,南下參加漢陽之役的炮兵司令部(曾繼梧任司令,曾係求知社同誌)工作。

  1912(壬子)年,25歲。任湖南嶽陽鎮守府司令部參謀處長兼教練科長。不久,駐軍袁潤庵(日本士官第五期同學)旅所轄團、營、連、排長,都係曾繼梧任湖南混成協主任參謀時招訓的一批湖南陸軍速成學生分發來協見習的,由曾親自主管考勤,要求很嚴,引起他們的不滿。曾繼梧鑒於嶽陽為湖南門戶,為預防北兵入侵,恐兵力不夠,曾呈請省政府批準添招新兵兩個補充團,藉教練科的教練員(有廣西幹部學生百餘人)來訓練成軍,以固北防。袁潤庵受部下慫恿,夥同捏—造謠言,說曾不相信該旅,特地招來補充團,準備撤換他們,竟帶兵將司令部圍住,搶劫一空,逼迫曾繼梧下令解散補充團,遭到曾的怒斥。吾代曾晉省,控訴該旅造謠惑眾,犯上作亂。主張嚴加懲辦,藉申綱紀。……後因無結果,憤而辭職,到陸軍部去當個小科員。

五、在陸軍部做伏案工作

  吾到陸軍部後,在學習炮兵科當個一等科員(中校階級)。

  1914(甲寅)年,27歲。痛遭母喪。入部不久,常搞編輯陸軍炮兵操典射擊教範及軍士、兵卒教科書籍,用部令頒行全國等伏案工作。初以為首都大部,不合理的事總會少些,誰知北洋軍閥,自袁世凱以下,更是一群豺狼當道,無法無天。袁世凱公然欲做皇帝,洪憲籌安會,日益猖獗起來。其時,求知社同誌蔡鍔(反正時雲南首義都督),由袁羈絆在京,任經界局長已欠,密謀倒袁護國,特遣士官五期同學石陶鈞,赴美與黃興密商,其聯係緘件,由吾親手轉蔡。這時蔡在北京,特地肆意冶遊八大胡同,並在家與妻吵鬧不休,以表示意氣消沉,絕無大誌。久之俟袁防他稍懈,乘間潛返雲南,發動護國軍進攻川貴討袁,迫使川督陳宦 (陳離京入川時,曾向袁行三跪九叩首大禮,三呼袁大皇帝萬歲)亦通電響應。袁被活活氣死。洪憲禍國,始告結束。

六、再度赴日留學

  1917年(丁巳)年,30歲。吾厭伏案工作,枯燥無生趣,乘北京派員赴日留學陸軍專門 (陸大交涉尚未辦好)之議,攜眷帶薪,再度赴日留學,計入東京陸軍炮工學校普通、高等兩科各一年,千葉野戰炮兵射擊學校一年,東京帝大造兵科研究一年,一共四年。

七、回湘援鄂

  1921(辛酉)年春,34歲。湘督趙恒惕(求知社同誌)等人,聯名電邀吾回湘,任湖南陸軍第一師參謀長。這時趙在湖南籌辦自治,就是想獨立自主,搞得轟轟烈烈,使鄂人亦感到北洋軍閥王占元,盤踞湖北多年,貪汙搜刮,搞得民窮財盡,不勝亡省之痛,紛紛向湖南請求出兵援助鄰省自治。趙於是倡言聯省自治,而有出師援鄂之役。吾任援鄂總指揮部參謀長,在趙李橋、羊樓洞,擊潰王占元主力部隊孫傳芳部。不料洛陽吳佩孚乘王占元向他求援之機,派其師長蕭耀南(鄂人),率部輕易將王占元趕走,攫取湖北地盤,並假言調解,親率靳雲鶚、寇英傑等部,阻擊援鄂軍於汀泗橋,背水為陣,以示必勝。

  經過十一天的苦戰,已將其全部擊潰,退過鹹寧去矣。因援鄂軍當時正圍攻北軍未曾退出的五個團於汀泗橋的左翼,未及乘勝追擊,致使北軍獲得整頓機會,複於次日拂曉,被其救援部隊猛攻,終致全線動搖而失敗。吳佩孚於全線潰敗之餘,正掃興過河,登車大歎“完了”,“完了”,欲返洛陽,一聞前線轉敗為勝之訊,複乘兵艦,疾駛嶽陽,炮轟援鄂軍退路,迫使趙簽城下之盟,投降丁吳佩孚。吾再三勸趙,表麵上可向吳虛與委蛇,骨子裏還應站在革命立場,向廣東看齊。但趙受到政學係的包圍,有“再不要聽荒(方)唐鬼(指我)、送(宋)它子軍師(指宋鶴庚)的話了”之語。對吾建議口諾而心違,甘心背叛革命。從此便死心塌地地為北洋軍閥吳佩孚做走狗,並勾結陳炯明和北洋軍閥方本仁等,專搞破壞廣東革命的勾當,而忌視湖南革命同誌矣。

  1922(壬戌)年,35歲。吾由北京政府大總統黎元洪派赴日本看秋操,歸途過滬,晤譚延闓,告以趙已堅決降吳,不可救藥,非由廣東來根本解決不可。勸譚隨孫中山革命,到湖南發動倒趙,聲討其背叛革命,投降北洋軍閥之罪。待湖南各軍反趙擁譚醞釀成熟時,請孫中山下令討賊,便可回湘,號召反趙各軍,實現湖南的革命。適孫此時正在滬上,譚便竭誠投孫,即相隨入粵,另由陳嘉會、劉步青諸人奔走聯係,在湖南各軍醞釀反趙。

八、參加討趙

  1923(癸亥)年,36歲。湘西蔡钜猷部,因煙土過路問題,公開反趙,趙遂翻臉出兵討蔡。譚乃奉孫大元帥令入湘討賊。委宋鶴庚為討賊軍第一軍軍長,魯滌平為討賊軍第二軍軍長,吳劍學為討賊軍第四軍軍長,蔡钜猷為討賊軍第五軍軍長,謝國光為討賊軍第三軍軍長,直趨衡陽,通電討伐趙恒惕。於是謝國光、吳劍學諸部與趙恒惕的死黨葉開鑫部,交戰於衡陽湘潭之間。這時,第一軍軍長宋鶴庚在湘鄉原籍,觀望不表示態度;第二軍軍長魯滌平亦不明白表態。宋、魯內心,皆因部隊不能完全掌握,隻好如是以藏拙也。吾見勢成僵局,乃以“擁趙、擁譚、自幹、滾蛋”八字,即四個建議,派軍法官胡耀湘,持赴湘鄉,請宋任擇其一,表示決心,以便實施,否則,吾將先行,恕不奉陪也。宋乃請吾麵談。相見之下,笑謂餘曰:“吾將決心滾蛋,赴滬休養。”遂以討賊第一軍軍長任命狀印信交餘代行。並寫信數封,招呼其所能掌握的部隊負責人,要他們服從我的指揮調度,就相與分道揚鑣而別。吾乃直赴衡陽,密囑家屬,即奔漢口暫避。但不久後,我的家被趙的親信蔣鋤歐帶兵搶劫一空。

九、“九一”政變

  吾南走衡陽晤譚,詢及戰況,知已成相持之局。適來衡途中,見到葉開鑫部朱耀華團 (葉部有三個團,其中兩團已上火線。朱是張輝瓚的內侄)正開赴前線,吾問張輝瓚曰:“你對朱能掌握否?”張曰:“這伢子,平素對餘,倒是無話不從的。不過葉對他很厚,他是否有所顧慮,則非敢斷言也。”吾因囑張曰:“你馬上派一親信馳告朱,要他將部隊就地停止,在炭團子附近宿營,他自己即來龜頭市與我碰頭。”吾乃與張先行馳赴龜頭市相候。及與朱見麵,吾勸朱馬上率部回頭開往省城,將趙恒惕逮捕,解送衡陽。朱堅持不肯。餘一再曉以大義,乃允將部隊開赴省城,把趙嚇走,是可以的。隻好如此再說。遂於9月1日同朱進城,向天鳴槍,趙果被嚇走,不知去向。這就是所謂“九一政變”的實況。

  吾一麵召集宋所能使喚的部隊,一麵探索趙的行蹤。第三天,確知趙已逃往醴陵車站。乃要朱派輕裝部隊一連,馳往捕趙解衡,朱又不肯,方感自己無兵的痛苦。這樣在省主持了省政13天,終以孤掌難鳴,無所作為。趙此時已請得吳佩孚的援兵,開到嶽陽,又將一、二兩師各旅擴編成師,齊集嶽陽。隨即向長沙攻擊前進。

十、討趙之戰

  趙卷土重來,其勢甚大。吾隻好棄城過河,在嶽麓山一帶,將吾所召集諸部及朱團,與趙部隔河相戰,繼而有株洲、昭陵、淦田、朱亭等地之戰。吾於淥口過河時,遭到唐生智的襲擊,幾瀕於危。長沙好友鄒序彬,聞知此訊,以為吾已死,竟望河而祭。這樣苦戰了33天,最後到了朱亭之戰,魯滌平亦因唐生智殺了他的妹夫,趙恒惕毫不幫他講句公道話,遂憤而反趙,亦參加了朱亭之役。忽因陳炯明兵圍廣州,譚延闓奉孫中山電令,即率所部,馳解廣州之圍,遂中止戰鬥,全部南撤入粵。這支戰得精疲力竭之師,甫抵北江,餉糈械彈,衣物費用都缺,急待補充;而江西方本仁軍在陳炯明犯廣州的同時,已南侵北江,將駐防滇軍壓過南雄、始興,到了周田,隻差一日路程,便欲奪取韶關矣。時已深秋,亦隻好忍饑挨凍,頂住贛軍,計分兩路。

  魯、謝、吳以其二、三、四軍主力,沿始南大道堵擊;吾則以第一軍各部,由始南大道右側,翻山越嶺,向始興河中流地段急進,以威脅新軍的左翼。但因地方偏僻,人民乍見兵來,皆被嚇得堅壁清野,躲入碉堡,使我軍求食為難,吾曾每天盡吃紅薯。幾經困苦,經過了11天的戰鬥,終由我派狙擊部隊,於第11天的拂曉,突擊始興城東側高地,俯射縣城,並威脅始興、南雄大道的退路,才把戰況扭轉過來,逼得敵人狼狽逃退。遂一直追過大庾嶺,將戰事告一段落,並收降了贛軍勁旅第九旅高鳳桂部,報請譚延閭轉請孫中山電令改編為贛軍第一師,即以高鳳桂為師長;並要餘帶高晉見。孫對我當麵嘉獎,並贈手提機關槍八挺。陳炯明圍廣州之軍洪兆麟部,皆係湘人,聞譚延閭帶了衛隊營入廣州,以為湘軍大部隊已到,便齊聲喊道:“我們湖南人不打湖南人。”隨即自動撤圍東去。這次戰事就告結束。我在廣東的湘軍中,代理第一軍軍長兼第一師師長之職。

十一、東征

  1924(甲子)年,37歲。是年春,湘軍休整未遑,孫中山令以湘軍為主力,配合滇粵各軍東征,討伐陳炯明,乃有河源、新豐之役。滇粵軍之輔攻惠陽者,至博羅便停止不進以致湘軍突進新豐,又逢炎暑季節,新豐河流域,瘟疫流行,湘軍又因南來不久,水土未慣,病死過半,遂致無功而還。

十二、北伐

  是年10月,西北軍馮玉祥等組成國民軍,舉行“北京政變”,囚禁曹錕,逼迫其免去吳佩孚職務。馮等倡議孫、段(祺瑞)、張(作霖)三角同盟,共商國事於北京。孫命譚延闓為北伐軍代總司令,率領湘、滇、粵、陝、閩、豫各軍,由江西北進。吾適病發不起,所部軍隊,由宋鶴庚(這時宋已來粵,其內心對革命恐怕不是那麽堅定的)兼領入贛。不料宋、魯大鬧意見。譚連歎:“伯雄(方鼎英號)在此,決不致此。”所謂將帥不和,指揮便亂,竟中方本仁誘敵深入之計。我部夥食擔子走在前頭,無準備、無目的地一直跟敵蹤到達吉安,忽遇方本仁來了個猛虎洗臉式的反擊,便若山崩瓦解、狼狽不堪地垮了下來,益發不可收拾矣。迨湘軍跨過贛州,吾病稍愈,聞訊趕上,到南康遇譚,見麵之下,便緊握吾手,歎問:“如何是好?有何麵目見人!這樣垮下去,所剩殘兵敗將,將何辭再向廣東要錢呢?”我們一路同行,至大庾嶺古庵觀梅,譚再次追問怎麽辦才好,吾乃謂譚曰:“辦法好歹總會有的,所怕的是您不能實行。”

  蓋譚是有名的八麵玲瓏,不能不這樣先打個招呼也。譚慨然曰:“我絕對負責實行,請拿出辦法來吧!”吾乃要他下令所有官兵,都到南雄某中學待命,建議“整理”之策。吾於當晚將“湘軍整理處”條例及編製表擬好,主要是一兵一槍地進行點驗,以團為單位組編,有幾團編幾團。整理處設總監一人,譚自任之;副總監若幹人,各軍長任之;副監若幹人,各師長任之。另設講武堂一所,輪訓官長。次日開大會提出討論,一致通過實行。馬上開始點驗,編成七個團帶一個營,軍容整奮,煥然一新。

十三、任北伐軍特遣總指揮

  是年冬,“湘軍整理處”成立後,吾任副監。時病體尚未複元。而所部第一師,約有槍5000餘,人上萬數,由宋鶴庚率領。宋受趙恒惕勾引,帶往湘粵邊區的汝城縣停止不進,迭派代表來要我前往領導。吾明知其不肯回粵,譚亦極不願我離開,但感於公誼私情,不能不一往,伺機另謀出路,以盡友道。適在大本營參謀長方聲濤處,看見國民二軍總指揮嶽維峻,自河南發來約譚再度出師北伐,會師武漢,共同解決北洋軍閥餘孽蕭耀南之電。因問方曰:“此電回複了嗎?”方曰:“你們湘軍是主力軍,此役搞得這樣潰不成軍,還能會師武漢嗎?”吾因汝城部隊企圖再度北伐,便建議說:“吾有計劃,稍緩一個時期,當可實現此舉。但須先請大本營給我以‘北伐軍特遣軍總指揮’的明令;吾將率汝城之師北伐。並希大本營參謀長親緘趙恒惕,請其許我假道赴湘西。吾保證不出三個月,會同盤據該地的熊克武(熊號稱5萬之眾)、蔡钜猷兩部東下與嶽會師武漢。這樣答複可否?”方欣然照辦。

  吾就率隨身的衛隊營馳赴汝城,宣布此策,博得全軍歡聲雷動。因遣專人持方緘,馳省要宋鶴庚(宋已做趙的座上客)麵趙交涉。說明假道如得成功,趙可收回湘西數十縣的地盤,是樂為的。但趙的回電,隻是滿紙歡迎我晉省歡敘,不及其他。知有變化,就向地方籌辦一個月給養,電趙請準以田賦作抵,自選湘粵桂邊區由宜章——臨武——藍山——寧遠——東安——新寧——洞口——安江——辰溪——沅陵之線,用戰鬥行軍前進。

  不料朱培德部王均,以北伐時在譚延闓指揮之下擔任先鋒,已超越吉安,譚忽潰退,並未通知他,故受極大損失,因而極恨湘軍,乘我部通過他防地樂昌至九峰時,竟遷恨及我,而尾跟我部,放冷槍搗亂。迨我先頭越過九峰,遇到唐生智部何鍵堵住去路時,使我進退維穀,隻好爬到湘邊高山之巔的一處平地集中,交給旅長汪磊領導,誓往長沙,犧牲一切,為部隊收編向湘趙交涉,並囑大家好好團結,不要亂動。自帶徒手衛隊一排,向衡陽唐生智的師部前進。不久,部隊便被何鍵編散。吾晤唐生智,承其特別禮待,派專輪送我晉省,並贈光洋3000元。

十四、老友曾繼梧保護吾脫險赴漢

  吾抵省後,即往油鋪街成劭吾家,吾友曾繼梧,已聞信先在相侯。見麵之下,慨然謂我曰:“你既冒險來省,趙恒惕想公開殺你,是不敢的,但要防他暗害。吾今拚了這條老命,來保護你安然脫臉就是。現在已5點鍾,我們對好了手表,吃過晚飯,你就去省府會趙,到7點鍾準定要回。如過時不回,我親來省府接你。”吾於是與曾這樣約好而去。至省府時在座的,趙以外,有宋鶴庚、唐義彬、鄒序彬三人。相見後,趙即開口曰;“我們湖南的士官同學,人—雖不多,可是想為桑梓做點事的心誌是都有的。自你第二次留日,我們在湖南的十幾個人聯名打電報給你,請你回來,想大家同心同德為地方盡點心力。

  不料適得其反。對以往的事暫且不去談,即如這回你帶隊伍到了汝城,我們連電歡迎你回長沙來敘談,又不料你文不對題地答非所問;最後唐生智來電報告,說你有異動,你一意孤行到這種地步,我就隻好回電圍剿了。”趙言至此,便閉聲不響。吾才接腔曰:“你還有話要講嗎?我是不是也可以講幾句呢?”於是宋、唐、鄒齊聲說:“可以,可以。我們今晚是同學談心,大家隨便談,請即暢所欲言吧!”

  吾乃開腔曰:“我們以往對桑梓所作所為,如你所說,暫且不談,是功是過,聽後人評論去。但言這回我到汝城的事,早有大本營參謀長方聲濤托宋轉交你的信,說得很明白,但求你假道,給我率部赴湘西去,保證不出三個月,即協同熊克武、蔡钜猷諸部東下,與國民二軍嶽維峻會師武漢,將湘西數十縣的防地交還給你,難道這也是我的一意孤行,值得你一剿嗎?”吾言至此,宋鶴庚才從袖口裏,雙手抖顫,將信捧出曰:“唉呀!信還在我這裏,忘記沒有交啊!”吾才又曰:“既是這樣,那末,就請看看這封信吧廣吾看手表,已快七點,乃起身曰:“曾鳳老已與吾約好?點鍾準定要回去。若到時不回,他就親來省府接我。今7點快到了,我即請告辭。”並說吾尚有病沒好,打算日內即回漢口家中休養,恕不再來辭行。我就這樣起身,向外邊走。他們雖無挽留,但吾已邊講邊行矣。

  及到家中,剛好7點鍾,曾便要陪我馬上搭汽車赴湘潭,謂有一日輪已去湘潭,我們到湘潭購票上船,免人注意。迄抵湘潭,該輪因水淺中途折回長沙。於是又返長沙直趨輪船碼頭,購票上輪。鳳老猶不肯回,必待輪船開走,他才回家。於是他站在躉船上,我在大餐間前台,兩人又相對談了一個時候,直至輪船開動,曾才諄諄致意保重而別。此老俠義,不減少年,吾每回憶及此,不禁熱淚盈眶矣。

十五、再度入粵

  1925(乙醜)年春,38歲。吾在漢口家中養病。譚延闓迭來電催回粵。一直延到夏天,吾由國民軍二軍嶽維峻的參謀長劉化南(求知社同誌)約往河南參觀鞏縣兵工廠。複見報載奉軍薑登選(求知社同誌)督皖,楊宇霆(士官同期同學)督蘇。於是又到蚌埠晤薑,到南京晤楊,察知北方力量雖厚,但皆軍閥習氣深,感到要革命,還是南走粵的好。這時孫中山、廖仲愷皆已西逝。吾於是年中秋前始返廣州。見譚問曰:“承您一再電催返粵,不知有何驅使?”譚曰:“係蔣介石相催,要你去幫辦黃埔教育。此事本來總理在日已派廖仲愷前來接洽過,因那時你在湘軍帶有部隊,不能抽身,遂未相告。今見你已在漢口休養,故爾迭電相催。”雲雲。吾乃問:“黃埔校長是蔣,教育長是鄧演達,欲我去執粉筆耶?吾乃有病之軀,如欲我再為馮婦,實在是敬謝不敏。”譚曰:“本來當初廖來找你時,鄧尚未來。後來見你暫難去就,汪精衛才介紹鄧去。但蔣既找你甚殷,想必是另有妥當安置的。”吾乃曰:“既是這樣,且看看吧!”吾正與譚談話之間,蔣介石來晤譚。一見我在座,便欣然曰:“好呀!你來了。祖庵先生想已詳細告知你了吧?我想明天就派王茂如(王柏齡號)來,接你去黃埔好嗎?”我說:“好吧。待我稍事休息一下好嗎?”蔣曰:“這好辦。我叫茂如來,和你商量好了。”第二天,王柏齡果來,吾仍以稍事休息一下為辭,既未拒絕,也未即行。這樣又拖了一個時期。適召開各軍統一軍事教育會議,當時廣東的一、二、三、四、五、六軍,皆有軍事學校,湘軍辦的講武堂,吾以湘軍整理處副監名義,在那裏幫忙,因此參與這個會議。

十六、組織黃埔軍校入伍生部

  1925(乙醜)年冬,廣東召開統一軍事教育會議,蔣以陸軍總監身份,主持這個會議。會議結束時,蔣命邵力子以黃埔軍事政治學校入伍生部中將部長的任命狀給我,言明歸校長直接領導。蓋當時教育長鄧演達隻是少將級,而吾在湘軍已任過代軍長兼師長,並曾任北伐軍特遣軍總指揮,已是中將以上的級別了。前此譚延闓之所謂蔣會另有安置者,大概就是指此說的。吾於是重新組織新生入伍生部,副部長都定少將級。這時,第三期尚未畢業;第四期入伍生已成立兩個團。後來,第五、六、七各期,每期都是4千餘人,到第七期止,黃埔軍校遂結束了。

十七、代行校長職務

  1926(丙寅)年,39歲。當時黃埔本校,派係鬥爭激烈,主要有孫文主義學會(右)和青年軍人聯合會(左)兩派。廖仲愷在世時,以黨代表身份,遇到出了問題,即往講一次話,都能順利解決。廖死之後,便無人能起此作用。蔣介石身為校長,並無威信。蓋孫文主義學會,骨子裏就是蔣支持的。後雖由蔣勒令雙方解散,但暗裏鬥爭依然如故。

  是年北伐,蔣要我代教育長並以學校全權交我代行。又新派李濟深為副校長。吾即擬定副校長的職權兩條送閱。蔣以紅鉛筆圈掉,說:“我隻給他掛一空銜,於你辦事有益。若付以實權,則你將一事也辦不通了。”但吾不肯接受校長職權,要求回第二軍,參加北伐,到前方作戰去。蔣謂:“本黨命脈在黃埔。今以黨的命脈交給你,責任何等重大,而你卻欲回二軍去帶兵北伐!隻要你把學校辦好,將來還怕沒兵帶嗎?”吾以實感派係鬥爭無法解決對,蔣複謂我曰:“這是一個黨政問題。吾將黨的問題拜托中央黨部主席張靜江先生;政的問題,吾將拜托行政院長譚祖庵先生。你遇有這兩方麵的問題發生時,可去找張、譚二位代為解決。你隻負帶好學生的責任好了。”吾才說:“那末,吾對學員,就不能帶有色眼鏡看人,就是說,不論他是國民黨或共產黨,我都一視同仁。凡是好的,都要嘉獎;凡是不好的,都要懲罰。必須這樣,才是公道,你同意嗎?”蔣曰:“當然同意。”吾才接受下來。

十八、清黨

  1927(丁卯)年,40歲。吾在學校,開誠布公,全校師生,幹勁衝天。到5月間忽然清黨。蔣將後方廣東的清黨交李濟深主持。……吾乃說:“既是清黨,我有三點要求:一、請給我一個時間。”李濟深問曰:“要多少時間?”我說:“三天。二、請給我一點經費。三、在我要求的時間內,請對黃埔學校範圍三裏以內不要派一條兵艦、一個士兵來。這三件事能答應的話,我在清黨期間內,絕對有把握,不致出亂子。”李問:“要錢幹什麽?究竟要多少?”我說:“這就是我的清黨之法。在清黨三天之內,不論何人,都可以請假支三個月薪,自由離校。如有困難,可支到五個月的薪。不過,這是要經過我的批準。將來報銷時,不要為難。此乃不清自清之法。至雲我有無調查,吾於接受代行校長職務時,有約在先,我對任何派係,都一視同仁。平素並不調查,這是得了校長同意的。惟政治部主任熊雄,是一個公開的共產黨。

  他的主張,認為國民革命乃共產革命必經之路。他在學校,是一有功人員。吾要他出國。他的需要,不在三、五個月支薪之列,要以出國川資及在外國能生活一年為度,這樣來決定付給他的數目。”吾言至此,李皆一一點頭同意。吾才回校,照樣執行。三天之後,由本校特別黨部,組織清黨委員會負責清理。我這三天的時間,所有問題嚴重的人差不多都已離校他去。不過,後來李濟深受破壞分子胡靖安(第三期生、江西人)等少數人的包圍,使黃埔範圍內(尤其是入伍生團)的清黨,搞得烏煙瘴氣,亂捕濫關,毫不通過負責的團隊長。吾一直力爭無效。向蔣懇求辭職,亦不準,隻好電懇赴寧麵報。及抵寧後-,麵懇堅辭,仍是不準。我說:“這樣假名清黨,違法亂紀,我無法再辦。”蔣才說:“既有假借名義違法亂紀的話,請回去按紀律製裁可也。”吾才答應辦完第五期畢業為止,無論如何,必須離校。蔣說:“好吧,到那時再說吧。”吾才回校,整飭紀綱。及到校時,那班違法亂紀之徒,早已離校他去。吾才安然將第五期辦完。

十九、組織新編十三軍參加北伐

  1927年冬,蔣介石出國赴美。正值南京特別委員會,即李、白等人當權的時候,第八軍唐生智驕橫遭忌,七軍李、白與六軍程潛聯合討唐,自南京溯江西上,進攻武漢。李濟深本欲擠我離開黃埔,遂利用我誌在北伐已久,由其所率領的國民政府後方留守總部主任,委我組織新編十三軍(該軍轄廣東新編第一師,師長黃慕鬆,是黃埔軍校高級班副主任;許克祥為第二師;湘西陳渠珍為第三師;黃埔教導總隊改編為第四師),以該軍為基礎,另以粵軍李福林的一部,桂軍黃紹竤的一部,滇軍範石生的全部,編成北伐軍中央軍,由我率經湘南郴縣,向長沙北進,再東向與第六、七兩軍會師武漢,夾擊唐生智。吾已自郴縣到了耒陽東湖墟之線。蔣介石忽自日本回到上海,發電探問我部行蹤,並問我對他將要回南京複職有何意見。吾即複電:“如要複職,惟繼續北伐,才有政治生命。吾當率部追隨。”蔣複電稱:“一到南京,即行宣布北伐。”要我速返韶關,再轉道贛浙,趕來南京參加北伐。

  我部乃中止北進,轉向韶關南旋。先頭將到韶關,發現帽子峰有滇軍範石生部的朱德團在那裏監視我部行動。吾囑戒備前進時,朱團便在我部前頭,相隔一日行程轉進。我部返抵韶關,原擬休息三天,再轉通北進。不料一到韶關,即接李濟深電,謂已派參謀長張文提款 20萬元交來慰勞,並要我部即隨張開返廣州。吾知李、蔣暗鬥已尖銳化,但吾誌在北伐。因即改命部隊,於次晨拂曉開拔,向南雄北進。迨張文抵韶時,吾已北走一日路程矣。而範部朱團,依然在我前頭行進。吾不知範對我是何用意,老令朱團走我前頭。範見我不待張文,又不同他打招呼,便一再派人追我約見,吾更不理他。方知朱團是脫離了他的掌握,特借我部為掩護,使範不能追及。

  吾與朱共同進至贛州。朱乃西向贛湘邊區上猶、遂川、井岡山一帶前進,安然與範脫離開了。吾則向東北雩都、寧都、南豐、南城、金溪、貴溪、上饒入浙轉趨南京。許克祥師即被張文留住未來(後交李宗仁指揮,第二次北伐成功到了北京,李宗仁當麵要我收回許師,吾但謝謝而罷)。李濟深乃通電斥我為共產軍,要沿途堵截。這時廣東軍人的暗鬥非常激烈,惠州鎮守使兼第十八師師長胡謙(日本士官六期同學),竟被師長李漢魂殺害,迫使該師官兵(營、連、排長盡是黃埔學生)北走,前來投我,吾乃令其向贛州集中待編,而以許克祥師的番號給他們,改編為新編第十三軍第二師。

二十、被任津浦路運輸總指揮

  1928(戊辰)年,41歲。我部開抵南京,改名為國民革命軍第四十六軍,接駐蘇皖北一帶前駐軍的防地。蔣複派我為津浦路運輸總指揮。吾正擬組織運輸總指揮部,忽在譚延闓處看見蔣來急電,說濟南慘案發生,問譚如何應付之策。

  譚接得此電,正急得團團轉,一見我去,便交電給我連聲問曰:“軍閥尚未打倒,鬼子又來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吾料這是日欲亡我,到了最後階段,必然暴露的猙獰麵貌,除了準備和它拚鬥以外,是別無辦法的。因而笑謂之曰:“禍既臨頭急有何用。我且講句笑話給你聽,好嗎?”譚怪問曰:“這麽大的事來了,你還有笑話講嗎?”我說:“我這笑話與這件事有關聯的啊!”譚曰:“那麽,請快講吧。”我說:“我們新化有句俗話,雙手隻能捉一條魚。不知你們也有同樣的話否?”譚說:“那還用講,難道雙手能捉兩條魚嗎?”我說:“那麽問題就得到解決了。現在我們雙手用全部精力捉軍閥這一條魚,尚沒有捉到,而濟南慘案這一來,是從東海又來了鬼子這條大魚,更非雙手所能輕易捉到的。我這話的意思就是說,繼續北伐。濟南慘案,暫由外交途徑對付。待北伐成功後,再用新的辦法去解決。”譚曰:“你這意思,我也曾想過。不過,這麽大的事,如此對付,如果輿論攻擊起我們來,又將何詞以對呢?”

  我說:“這很簡單,如果有人攻擊的話,就請他來對付,看他有何高見,拿出來大家討論。我恐怕誰也拿不出第二個辦法來吧!”

  譚乃曰:“好吧,這就請你向前方去走一趟,向蔣介石當麵去說,看他怎樣決策。我們在後方,實在想不出別的好辦法來。”吾乃赴前方,向蔣轉達此意。

  蔣亦怕輿論攻擊。經我同樣解釋,才決定將濟南慘案電召王正廷去負責交涉;對北伐作戰,繼續不變。

二十一、接任第三軍團總指揮

  濟南慘案交涉結果,日軍答複強硬·,非先懲辦禍首,沒有談判餘地。適吾正帶軍需處長漆英,找蔣商組津浦路運輸總指揮部事宜。蔣複要我馬上赴前線,接任第三軍團總指揮職,繼續作戰。並要我力勸賀耀組顧全大局,接受處分。吾乃將四十六軍軍部事,命參謀長周斌代拆代行,僅帶衛士8名,馳赴戰地高唐、禹城之線,與第二、四軍團商討作戰方案後,又與第三軍團的高級將領商討今後作戰任務。隨即向當麵之敵攻擊前進。

二十二、北伐告一段落

  在我當麵之敵,如孫傳芳、張宗昌、白寶山之部,皆是湘人手下敗兵之將。吾自臨戰場,率部向平原、三唐、德州方麵之敵進攻。第二、第四軍團沿鐵路左側(鐵路除外),吾沿鐵路右側(鐵路線在內)地區,追擊前進,敵竟不與我軍接觸,一個勁地逐步向北撤退。我軍一直追到南皮、馮家口、孟村之線,忽遇風沙彌漫,自北而南滿天飛揚,舉目不見咫尺,正是我軍北進最難,而為敵人向我襲擊的絕好機會。我全軍方慮此著,不如先下手為強,出其不意地反向敵人猛撲。誰知敵人亦早料及此,竟不南來,反而亡命北竄天津,逃到山海關外去了。這樣一來,便使京漢線上之敵,受到退路將斷的威脅,紛紛北撤搶過天津。而稱霸北京已久的張作霖,亦倉惶北退。竟被炸斃於山海關外之皇姑屯。第二次北伐之戰,就此告一段落。

二十三、蔣桂暗鬥

  第二次北伐告一段落之後,各路總司令、總指揮皆齊集於北京,李、白的桂係第四集團軍,在這次戰役中,本在武漢按兵不動,心想“勝則請相隨,敗則來繳械”,今見蔣介石已勝,利,即假情假義地跟來北京,向蔣建議說,這次北伐,四集團軍沒有盡到力,願追擊奉軍,以收拾殘局。李、白所部,大都是唐生智的老底子(因唐的主要將領多係桂籍,並未撤換),他自己的嫡係桂軍,僅帶來一個團作衛隊。其所建議,又是“勝則功歸已有,敗則是唐的家當。”蔣介石亦將計就計,暗遣何雪竹,喚唐生智回來,給以20萬元活動費叫他從桂係手裏奪回所部,以製李、白。

  果然,白崇禧得到蔣的同意後,便將其第四集團軍沿津奉線的豐台、天津、塘沽等地擺著,自己則暗約奉軍楊宇霆於山海關相會,訂立以關為界,互不侵犯,互相呼應的密約;並同其參謀長葉琪在火車上商議,計劃到廊坊下車向駐軍講話。不料車剛進站,尚未停住,葉忽發現站上所立歡迎唐總司令的牌樓,巍然猶在,因驚叫曰:“唉呀!唐孟瀟回來了。你看這牌樓屍白轉頭看時,嚇得喘不過氣來,連呼:“莫停車,莫停車,速開車,速開車!”便將所乘車一直開回漢口。從此桂係李、白所篡奪的第四集團軍唐生智部隊,又輕輕地回到了唐生智的手中。蔣桂戰爭,也就如箭在弦上,不可避免了。

二十四、西山建議 特任膠東軍總指揮

  孫中山先生的靈柩停在北京西山古寺上層。蔣介石以中山信徒自命,到北京後,即住此古寺的中層守靈,開會辦公會客都在此舉行。吾於其客少閑暇時,根據孫中山的遺囑,向蔣建議曰:“總理遺囑要我們打倒軍閥,完成北伐。這次戰役告一段落,可以告無罪於總理在天之靈矣。今後,我們所應做的便是打倒帝國主義,取消不平等條約了。我認為帝國主義者很多,應該采取遠交近攻之策,將帝國主義者中最凶惡的日本帝國主義,作為我們的首要之敵。今後應該采取‘攘外以安內’之策,請對日帝定一準備十年的軍事計劃。濟南慘案是日欲亡我,砍在我們脖子上的第一刀,如再不準備對付,則他的第二刀、第三刀隨時可以砍來。眼看大好河山將在我們手上送掉,這豈是總理信徒們所應該有的行為嗎?吾以為隻要能以黨、政手段對內,絕對避免軍事行動,不搞內戰自相殘殺的話,有了十年的軍事準備,日帝雖強,我敢包打。

  現在奉軍主力雖已退出山海關,但還是懸掛五色國旗,據關頑抗。吾已派人與張作霖父子最相信的總參議楊宇霆聯係了三次,奉軍願意前來投誠。但請你寫一親筆信,交我帶赴山海關,把楊宇霆喊來見你,一切由你當麵交代。則奉軍亦可不戰而來歸矣。”

  講到這裏,蔣很興奮地以拳捶桌曰:“好,當然我們應該這樣做。”吾聞其聲,如此爽利,非常高興,以為總理有靈,亦當欣然色喜矣。但沒隔幾天,蔣忽找我談話說:“刻下山東膠濟路上有一股匪劉黑七,擁眾數萬,已有投誠之意。這個關係,在何雪竹手裏,我要他交給你。可將第三軍團,再加派繆培南的第四軍,歸你指揮,開赴該地,把他收編下來。膠東乃山東膏腴之地,有江南風味,什麽特產都有,你去把他收編之後整頓起來,是大有可為的。”他一麵講,一麵下手令,特任我為膠東軍總指揮,要我率領第三軍團,加上繆培南的第四軍,馬上開動。吾比即說明現任山東主席孫良誠是第二集團軍馮玉祥的一個總指揮,劉黑七是他防地內的一股土匪,難道孫自己不會收編嗎?如要我去幫他忙的話,馮、孫是否同意呢?如果孫不樂意,我這一去,不免有擠奪他的地盤之嫌。將來他一多心,遇事與我搞起麻煩來,那時候,莫怪我不會辦事才好。

  因我知道蔣已不滿這次北伐,馮、閻都在這次戰爭中得到了山東、河北的地盤(商震是閻的一個總指揮,做了河北省主席),獨蔣一無所獲,是欲為此亡羊補牢之舉也。吾窺其實意在此,又在播下內戰的種子,而置吾西山建議於九霄雲外去矣,故特提醒之。但蔣連聲說:“不會的,不會的。”

  吾也隻好受命而行。當即返滄州總部,布置部隊開動。部隊過了德州,正向山東境地開拔,忽接蔣自良鄉(馮這時在此)發來一電,要我部中止膠東之行,將部隊複員,各返原防,布置妥當後,走海道回南京相見。吾知定是馮有意見,故爾改變,果不出吾所預料也。

二十五、編遣會議後內戰開始

  編遣會議期間,廢軍改師,各集團軍均在編遣之列,各懷成見,不歡而散。蔣不能鬯行己意,尤感不滿。吾知內戰已成一觸即發之勢,如一經發動,則將不可收拾,而濟南慘案是日欲亡我之先聲。此時各自保全力量之不暇,誰也不會存此國家危亡的觀念了。吾即以病懇請退休,一再不準,隻好硬著頭皮頂下去。不久,部隊調動頻繁。吾知內戰開始,必先西向討桂,再北進討馮,跟著討閻,從此神州大地蓋無寧日矣!

  吾自北京初回南京時,譚延闓見我,便問曰:“你剛回來,可又要走了,幾時走呢?”我反問:“走到哪裏去?”譚曰:“中常會通過你去當福建省主席,介石沒告知你嗎?”我說:“內戰的序幕已開,現在打仗要緊,其他一切,恐怕都談不上了。”楊樹莊(解放後當過福建省主席)且派代表肖某(在日本留學海軍的)乘兵艦到上海來接我上任,皆不得要領而歸。不久,我部調駐安慶,安徽省主席陳調元(即北伐軍第二軍團總指揮),久住北京未歸。報紙紛紛登載我將任安徽省主席,並刊登我的照片。這些消息一傳,陳更不敢回任,搞得我非常不安。同時,宋子文(財政部長)、俞飛鵬(總司令部軍需處長)都約我談話,吾都淡然置之。因急電催陳速回息謠,實則吾內心早想擺脫一切而去。如主持省政,更難脫身。故任蔣對我怎樣安撫,我都無心考慮,對前途也就未去推測。隻因部隊在身,交不出去,內心非常苦悶。

  蓋吾這時與蔣,已是貌合神離矣。

  這些情形,怎好透露出去,譚又何能知道呢?

二十六、討桂

  1929(己巳)年,42歲。春初,蔣的部隊西開討桂之先,吾部開駐安慶待命。蔣忽在湖口兵船上以電艇接我相見,說湖北的胡(宗鐸)、陶(鈞)已被收買(代價300萬元一個)反桂,致討桂之戰,急轉直下,欣然有喜色。要我率部從九江上岸,直插粵漢路之鹹寧、汀泗橋,去截擊南撤之桂軍;並謂湖南何鍵降桂,受桂係之命為湖南省主席,非常可惡。意欲加以討伐。吾認為這樣一幹,是驅何死心塌地去降桂係,不如由中央亦加委他為湖南省主席,起碼可以使何兩麵討好,減少其對中央的敵意,充當中央與桂係之間的一個緩衝地,使我留有餘地來應付整個局麵,是有利的,蔣乃同意,就改變計劃,以致造成何鍵向蔣、桂兩邊討好而統治湖南達九年之久的局麵。真所謂一言興邦,一言喪邦。至今思之,吾真愧對三湘父老矣。

二十七、討馮任西征軍第一路總指揮

  討桂結束後,我部自鄂西沙市、監利開回武漢,待輪東下,吾在漢口等候了一個時期。有人求我保釋馬世材(號子穀),說是一個愛國青年。其兄馬元材,曾在黃埔軍校做過事,我都不認識。但吾向來愛護青年,不遺餘力,一聞此言,立即找湖北高等法院院長張孚甲(與吾有舊),托他查明,確有其人,關在監獄裏。當即將馬保釋並贈200元托張轉交,囑莫來見,趕快離漢遠走。不久,何應欽來當武漢行營主任,張孚甲往見時,何問:“你們法院裏關得政治犯否?”張說:“有的。”何囑造冊送閱。張即將先後所關男女青年共500餘人,都造名冊送閱。何即批:“一律槍決。”比命機槍連,用機關槍一下子盡行掃射斃命。馬子穀後來說:吾慢保出來幾個星期,當與此500餘人一路歸西矣。吾聞及此事,痛恨何應欽殺人不眨眼。聞何由日本士官畢業回國時,正值王文華因係貴州省主席劉顯世的外甥這種關係,得攬全省軍權,練新軍三個旅,曾將何應欽及其同期同學穀正倫、張春埔委為旅長,委朱紹良為參謀長。何竟遺棄前妻巴結王文華,與王的胞妹結婚,從此更得王的信任。

  王有野心,欲擠乃舅的主席位置,密令何先去乃舅恃為左右手的財政廳長劉某處,將劉全家男女老幼,連婢仆一起共數十口,盡行殺戮。其殘忍毒辣,滅絕天良,至於此極!其在漢口屠殺愛國青年,固是他的家常便飯,並不稀奇矣。後來,王文華被仇人刺殺於上海一品香旅社,何亦被刺於昆明(因貴州地盤被袁祖銘奪走,他們亦被趕走,逃難至此間)澡堂門口,子彈射入肩膊骨內,至今不能取出,成了兩肩一高一低的殘缺畸形。吾深惡張孚甲之隻顧做官,太不管別人死活了。部隊開往揚州不久,又移駐蚌埠隨即準備討馮。我奉命和方策先將態度暖昧的方振武所轄餘亞農、阮玄武兩軍解決。餘在安慶,由方策執行,結果方反被餘挾走,後經我派蔣伏生團尾追月餘,始將他救回。吾負責解決阮玄武軍,因我部自討桂不久即移駐埠蚌,對合肥、巢縣一帶地形比較熟悉,如何布置,早已胸有成竹。

  恰好阮部皆駐合肥、巢縣一帶,一經我部包圍,阮玄武便被我軟禁起來。阮知情況不妙,便嚴令所部不要亂動,靜候解決。這時,蔣恐我亦蹈方之覆轍,一夜之間,連來四次急電,要我將阮玄武槍斃,以絕後患。阮似亦有所察覺,一再向我表示服從,並指燈泡為誓,謂如有二心,將來定遭紅炮子穿心。吾鑒於唐生智(唐任西征軍第五路總指揮,吾任第一路總指揮)已在黑石關,與馮部交火,吾如因斃阮而激起他所部叛亂,勢將影響討馮大局,故利用阮之怕死,要他好好約束所部,聽候改編。這是我內心的打算,非蔣所得而知。故我對阮絕對擔保,使其部隊得安然開赴河南臨汝戰地,將馮所屬宋哲元部擊潰後,我部即尾追至潼關。我的總指揮部也移駐洛陽,以待戰事結束。

二十八、脫離部隊

  宋哲元敗退陝西。討馮之役正告結束時,唐生智忽在鄭州擁汪反蔣,自稱總司令,將詞馮各軍收買籠絡,獨對我部斷絕接濟,並密電洛陽警備司令萬選才,以5萬元懸賞換取我的頭顱。幸其軍長楊傑在我身邊,楊與萬有舊,萬向楊透露消息,使我悉得此情。吾正因蔣發動內戰,與我誌趣相背,即藉此機會電蔣請求辭職,將部隊交給副軍長,俾便與唐聯絡,而使部隊得以保存不致受困。吾乃與楊傑化裝自偃師渡河。原想到焦作後,以日本同學關係同,赴太原訪閻,及見閻在河北對中央嚴密布防情形,知唐敗之後,閻必反蔣,這時馮在山西。閻騙蔣說是馮已被他軟禁,實則完全相反。

  馮閻正謀合力反蔣,吾認為茲事體大,匿往北京轉道南回,見蔣之後,將所見告知,請速作準備。唐的問題不大,如欲用兵,不要十天,準能解決(後來隻有七天便全部解決)。惟唐一解決,閻馮合反,恐非一兩年是不易解決的。蔣聞吾言,急得滿麵通紅。適宋子文來,吾就起身稱病請假赴滬,從此便永遠脫離蔣政權了。時在1929年的年尾。

二十九、革命同誌社

  1930年(庚午)年,43歲。吾抵滬不久,即組織“革命同誌社”,主辦《怒潮月刊》,力反內戰以對日,宣揚內戰是自殺政策。一麵向有關部隊密取聯係,喚醒大家不要忘記濟南慘案血跡猶新,到必要時,不論中央與非中央,凡有部隊的,都應采取統一行動,槍口一致對外,決不再為敵人造機會。

三十、抗日會

  1931(辛未)年,44歲。“九·一二”、“九·一三”兩日,蔣作賓被任為駐日大使,接連來我家找我去做大使館的武官,說是在總理陵前,奉蔣介石麵諭,要我來找你幫忙的。我說:“你好大膽子,濟南慘案的血跡未幹,你便敢去當大使,請問你,這個使命怎樣完成呢?”蔣曰:“所以要請你去特別幫忙嗬。”我說:“這個忙,我敬謝不敏,望另請高明吧。”這樣被我堅決拒絕而去。九·一八事變時,這位蔣大使剛抵南朝鮮的釜山,尚未渡過海峽進入日本的國門下關。

  後來見麵,蔣謂我曰;“你真厲害,看問題這樣準呀!”我說:“濟南慘案,不是很明顯的事嗎?至於事出在哪一天,巧合罷了!”事變不久,同情我搞“反內戰”的徐謙,謂我曰:“蔣介石是不會抗日的,國難既已臨頭,抗日工作還是我們自己負起責任來推動吧。”因將“革命同誌社”的二三百同誌,和他的“勞資合一小組”亦約二三百人合並起來,搞一個“抗日會”。提出“凡是抗日者皆為友,不抗日者皆為敵”的口號,與他分負軍事、政治工作的責任。當時程潛亦在滬閑住,幾次開會,曾請他擔任過臨時主席。有一次,徐謙小組內的一位阮典,提議請宋慶齡先生來參加這個會議,由於內部意見沒有統一,宋終於未來。不久,聞李濟深自湯山被釋放出來。吾已久不去南京矣,為此特地三次前去與李晤談,才請得李宋領導會務,進行工作。後來為了預防蔣的破壞,李返香港家居,後就將抗日會轉移到香港活動去了。

三十一、抗日會的活動

  1932(壬申)年,45歲,1936(丙子)年,49歲,這五年間,差不多都在香港活動,間或到滬,都極秘密,不敢出麵。

  一·二八事變後,十九路軍調駐福建,不久,便在香港醞釀成立福建人民.政府。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等皆來港協商。李濟深、徐謙與吾亦同參與其事。後來醞釀成熟,公推李濟深為人民政府主席,吾則被推專返湘西,去組織湖南抗日政府,與粵、黔、桂諸省聯合行動,領導湖南的抗日運動。後來抗日會指定朱蘊山與中共指定的董必武互相聯係。

三十二、湖南抗日政府

  1933(癸酉)年,46歲。李濟深、陳銘樞等由香港赴福建組織人民政府。吾亦組織一批人,由廣西桂林、龍勝入湘西南的通道到靖縣,已約好在湘、鄂、贛、粵、桂、黔邊區的一個正規師(皆由抗日會聯係的黃埔軍校學生負責掌握的),待吾抵洪江,發出通電,立即響應,來推動湖南的抗日運動。不料,國家主義派的頭子曾琦、李璜為了報銷他的成員黑龍江省主席朱慶瀾所捐20萬元,竟不顧在香港各黨派會議所決定,凡在湖南的抗日部隊都應通過湖南抗日政府的統一指揮的約言,擅以5萬元(私吞了15萬元)馳赴安江市,發給駐在該市的該黨成員、保安團團長某。該團長僅以1萬元(私吞了4萬元)發一關餉,作為發動費,竟向駐洪江的保安團旅長陳子賢部(是吾舊部,已約好隻待吾去通電來發動的)作以卵擊石的進攻,結果一觸而潰,被抄去許多香港文件,報由何鍵呈請南京政府通緝。靖縣縣長孟鼎鑒亦係國家主義派成員,知道此事,據以相告,並說:“何鍵已電陳子賢旅所屬的謝龍團(係何鍵的馬弁出身,不大聽陳指揮的)帶便衣隊200人,前來迫害,離城不遠矣雲雲。因即倉惶爬山越嶺而逃。

  路過南寧時,李、白告知:福建人民政府通電全國搞社會民主黨那一套,辱罵國民黨,撕毀孫總理遺象,致被蔣介石作為借口振振有詞地討逆,打得雞飛狗散雲雲。這樣費了很多的力策劃的抗日運動,竟被扼殺,好些人幾喪生命。此次事雖失敗,而吾之愚忠已盡矣。

三十三、抗日大同盟

  自1932年至1936年(丙子),抗日會改組為抗日大同盟,在國內進行了廣泛的聯係,並推動了馮玉祥在張家口的抗日和繼馮而起的方振武的抗日,又聯係和推動了東北義勇軍馬占山的抗日,以及東北正規軍李杜的抗日。直到1936年西安事變後,蔣介石被迫宣布抗日時,抗日大同盟才敢公開到上海、南京等地進行活動。

三十四、戰地黨政委員會

  1938(戊寅)年,51歲。盧溝橋事變後,蔣介石正式宣布抗日,國民竟政府由南京先後遷到武漢、重慶,李濟深出任戰地黨政委員會副主任(主任由蔣介石自兼,實由李代行)。吾亦由李濟深派充第九戰區黨政分會副主任。吾本意隻欲負實際責任,名義可以不拘。但主任由薛嶽自兼,權亦獨攬不放。吾僅於九戰區黨政分會成立時,到長沙參加過一次會議。以後,便從未與聞過分會的工作,薛亦樂意如此。因此,經常到衡陽小孩方定歐(與人合夥經營汽車運輸)處或回新化家中閑住。看到蔣介石真反共,非常痛恨。但一直堅持抗戰信心,直到完全勝利。

三十五、抗戰勝利後的生活

  1945(乙酉)年,58歲,到1949(己醜)年,62歲。這四年間,吾經常在新化過家居生活,但因多年在外未歸,老屋頹廢無存,上海、南京、漢口的住宅,又係吾在部隊期間由元配劉氏清華一手所置,本人毫不知情(吾向來不屑治家生產,實亦無暇顧及);抗戰前後,吾又因搞反內戰和奔走抗日活動,虧累甚巨,長沙油鋪街及漢口寶慶街住宅,已在淪陷前夕全家回新化時脫售用盡;所剩滬、寧兩宅,又已抵押多次,無力贖回,隻好任劉氏母子先後變賣此兩宅償清欠債,以所餘之資,交定歐經營生意以過活,抽出一部分在新化鄉下蓋一所住房。又見蔣介石瘋狂進行內戰,怕他疑我有何政治活動,便將屋場擴大,兼營一小農場,表示我不再與聞政治,以釋蔣疑。故除間或到長沙、上海看看外,其餘時間都是住在鄉間的。

  但在此期間內,湖南省參議會有黃埔同學多人,想為我在政治上謀一說話地位,欲擁吾為議長。吾不以為然,覺得我現在正在隱居以遂吾誌,烏可再為馮婦。

  1947(丁亥)年,60歲。在上海有一黃埔軍校六期學生盛子苓,認識美國人陳納德.便異想天開地邀集李明揚一班人,集資搞個中美漁業公司,定歐(時正脫售房屋不久,手中有些資金,在湖大畢業後複進軍校十七期畢業,在遠征軍杜聿明及稅警團伍光宗手下任過上尉參謀等關事)被拉進去後,便把我也套上一個監察長頭銜。每到上海,便邀我去過幾次。這兩件事,實皆非我本意所樂為的。這是我在這四年中事不由己,聽人擺布的一種糊塗生活。

三十六、解放戰爭期間和迎解工作

  1948(戊子)年,61歲。夏,我派梁覺去香港,與李濟深聯係。李已在香港組織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簡稱“民革”。要我在湖南搞地下活動。這時,上海中共地下工作同誌吳成芳來長沙,要我在湖南與唐生智合作搞迎解工作。吾正恨蔣介石專事內戰,妄自尊大,專搞獨裁,遂欣然同意。比即請介紹給在湖南的地下工作同誌,以便就近聯係。吳謂我為你直接通天,何必另找聯係。旋與馬子穀、鄒務三等一同商談。蓋以馬曾受過我的營救。應能特別相助來共同迎解也。鄒則為吾舊部,且係當時的新化警察局長,段楚賢(銻礦大王,喊為銀菩薩)賴其保鏢。鄒向我建議曰:“既要迎解,必須經費,段楚賢是民族資產階級,可以要他幫助。當即邀其代理人劉鍘參加商談。劉謂段可幫助800噸銻作迎解經費。吾即計劃布置分別行動。

  其時,南京政府蔣已下野,桂係當權。代總統李宗仁有意調程潛去粵任考試院長,欲取消其湖南省主席和長沙綏靖公署主任之職。馬子穀得此消息便通過程星齡,要程潛委任唐星為長沙綏署副主任,去找劉斐向李、白講話,因得挽回不動。解放大軍南下到達湖南後,四野司令員林彪是黃埔四期學生,吾才派人與之聯係,複緘要我與其已到湖南的兵團司令員蕭勁光接洽。在漢口與之晤麵,承其轉呈毛主席派我為四野顧問。此前,吳成芳要我和唐生智合作在湘搞迎解,曾與唐約:湘南由唐,湘西由我;湘中則由唐與我共為之計。在新化同一工作的有:王中、王果圓、段蔭南、方滇卿、孫祖祺、伍微照、曾國珍、羅誌一、黃人、方步蟾、方發祥、胡念坤等20餘人。

  我們做了下述幾件工作:一、委任陳渠珍為湘西迎解軍第一縱隊司令;廖湘芸為湘西迎解軍第二縱隊司令;武思光為資沅迎解軍第一縱隊司令,向承祖為資沅迎解軍第二縱隊司令;黃人為資沅迎解軍第三縱隊司令;李浴和為資沅迎解軍第一支隊司令。二、策動駐新化國民黨軍師長周篤恭、副師長黃玉豁等起義。三、印發《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小冊子。四、印發告黃埔同學書,勸其起義投誠。五、組織新化自救分會。六、支持進步人士的革命言論,派劉一禾等創辦《三湘日報》,對抗新化縣黨部控製的《新化民報》。七、支持當時新化縣長拒抗替國民黨軍隊派伕派糧。八、策動新化警察局、自衛隊、時雍鄉公所起義。九、與駐安化解放軍前站部隊(地下黨委任負責人)熊少安取得聯係,迎接解放軍等。為了進一步開展工作,1949年6月,我曾派人去河南信陽,和南下解放軍四野林司令員取得聯係。後來林司令員駐軍漢口時,我又衝過兩道防線,克服種種困難,才得到達漢口,麵報我在湖南的迎解工作。1949年冬,長沙軍管會蕭勁光司令員又要我去邵陽、湘西,協助駐軍收編散兵遊勇。但工作都做得不夠。

  解放後,除重要會議非出席不可外,唯有加強學習,做一個盛世的超百齡的革命老人來歡度晚年,以自勉也。

文章來源:《中華文史資料文庫·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