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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一個餓死街頭的人
回國就是胡吃海塞。然而這兩天，每次吃到疲憊不堪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劉生。他曾經我們那個小城出名的才子，這次回國，聽說他餓死街頭了。我沒有見過他，隻是他的名字常聽人說起。
我第一次聽到劉生的事情，是在火車上。和臨座的旅客閑聊，我說起我的老家，旅客說，劉生就是你們那裏人，那可是雞窩裏飛出來的金鳳凰，不過他現在混得很差。
劉生， 很久以前的大學生。所有的人提起他，都對他的聰明絕頂，過目不忘，一表人才讚不絕口。據說，他被某軍分區司令招為快婿。婚後生了個兒子。據說他精通日語，俄語，英語三國語言。據說他曾經在名古屋大學或者別的一所名古屋的大學當過老師。他曾經是我們老家的一個傳奇。
不過，當我周圍的人們頻頻提到他的時候，他的傳奇已經結束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辭職了，也離婚了。他孑然一身，從日本回到老家。他曾經在一個報社找到工作，據說他文筆了得，卻不知道為什麽不過三個月之後，他就被辭退了。之後，他每況愈下。好吃懶做，嗜酒如命。他見人就借錢。他剛開始從日本回到我們那個小縣城的時候，大家都請他吃飯。沒有多久，大家就都躲著他了。他的功成名就的同學從外地回來，帶了酒和錢去看他，他說，你看，我現在就是孔乙己。
後來他就一直問同學借錢。同學也開始躲他了。他撿過垃圾。他撿垃圾換的那點兒錢，都拿去換酒，據說他不愛一個人喝，總是拉著別的流浪漢一起喝。他的兄弟是我們當地出名的能人，不願意看到他，就托自己一個公司的老總朋友把他帶到外地的工地上去當看守。
後來，有人說他偷工地的鋼筋。這個公司老總就派人偷偷跟蹤他，發現劉生到了晚上，就把那些鋼筋的廢料收拾起來，然後賣給廢品回收站，據說最多的一次，賣了18元錢。老總這才放心了。然而最終老總還是把他辭退了。
他在家鄉已經討不到飯吃了。就去鄰近的大都市討飯，後來，他就餓死街頭了。然後民政部門就把他的身體卷走了。再也沒有人去認領。他不行了的時候，曾經希望老家的長途車帶他回老家。然而他的弟弟給司機們打招呼說，誰帶他回家，誰就去養活他。
我聽到這裏的時候，我難過而且覺得不可思議。我周圍的卻全部都說，很理解他的弟弟，因為這個做哥哥的這麽好吃懶做。他弟弟說，他死了，對他自己，對親人都是解脫。大家都很認同這話。
他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我昨天嚐試再提起他的話題，周圍的人卻說，你怎麽還想這件事情，然後就不說話了。
我想，無論如何，他沒有作奸作惡，就算他好吃懶做，然而他的兄弟，曾經和他把酒言歡的他的鄉裏們卻看著他餓死了。他們形容他餓死前後的種種身體上的細節。我不想細想，也更不願寫出來。我說給網上的朋友，她說這樣的事情太多了。
回國這些日子，每次應酬，我都吃喝到勉為其難的地步了。大量的菜被剩下倒掉。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籠罩在他的故事裏麵。這會兒是深夜，我因為吃喝無度而胃痛，又惡心，又恨不得大哭一場。我借口要工作，在這裏寫這幾個字，記一下這個我並不知道他確切事情的，餓死街頭的人。
二
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和非洲移民打交道。我對他們的好吃懶做，小偷小摸，蠻不講理很看不慣。我有時會憤憤而故作平淡的對他們說，像你們這樣的人，餓死去就是最好的出路。然而現在，當真的聽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卻忍不住感慨人性的醜陋不堪。
朋友說這不過是優勝劣汰，生存競爭而已。然而劉生的事情，讓我想到，人總是應該比普通的動物略高等的。在條件允許的時候，比如，當吃喝過度，糖尿病成了流行病的時候，比如當我們的寵物貓狗都開始挑三揀四的時候。我們對同類憐憫心可以變成行動。
以前看科教片上說，舊石器時代的人們已經知道照顧年老體弱的人了。我想那種照顧，沒有絲毫的功利可言。人之所以而為人。
個體的憐憫所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而適當的社會保障製度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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